邓飞把奥迪汽车远远停在一面山坡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树下的动静。他带有远距离激光窃听器,能根据车门玻璃的轻微震动翻译出车内或附近的谈话声。他听见邱风在低声问丈夫,李元龙是谁。邱风文化层次不高,她不知道150年前这位著名的生物学家。话筒中老人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这儿是李先生小时上学常走的路,李先生上学时如何艰苦,要步行30里,18个窝头凑咸菜就是一星期的伙食;他的成就如何伟大,是中国科学院的院士,大鼻子外国人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看来,这位李元龙在他的偏僻故乡已成了神化的人物。
邓飞打开一罐天府可乐,一罐八宝粥,又掏出一块夹肉面包吃着,要通了龙波清的电话,他叫对方快把李元龙的有关资料找出来,核对一下。龙波清安排人在电脑中查询,然后问:
“怎么样,有收获吗?”
“没有,两人似乎是世界上最不该受怀疑的,举止有度不逾矩,心地坦荡,我担心要徒劳无功。”
“别灰心,不轻易咬钩的才是大鱼呢,或者能证明他确无嫌疑,也是大功一件。喂,资料查到了,正好这些天有不少文章纪念李元龙先生170年诞辰,你要的资料应有尽有。”他告诉邓飞,李元龙确实是在该村出生,他是上个世纪末即1978年出生,终生未婚。科学院院士,在癌症的基因疗法上取得突破,并获得世界声誉。在理论上的贡献也绝不逊色,他在宇宙生命学,生命物理学,生命场学,生物道德学中的开拓性研究,直到百年后还是科学界的圣经。他52岁自杀,原因不明,背景材料上说他的死亡比较离奇,因为一直未寻到尸首。但他写有遗书,失踪前又对手头工作和自己的财产作了清理,所以警方断定不是他杀。”
“不过,萧水寒和他能有什麽关系?”他在电话中笑道,“他总不能插手118年前的一桩谋杀案吧。那时他还在他曾祖的大腿上转筋呢 。”
邓飞迟疑着没有回答。萧水寒与李元龙当然是风马牛不相及,可是,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赶来参拜?还有,李元龙和孙思远,两个杰出的生物科学家,同是盛年离奇失踪,这不能不给人以不安的感觉。
他在望远镜里看到三个人已经返回,他们打开车门上了车,然后那辆汽车缓缓向前开动,显然是已安排了住处。他打开窃听器,听见三人正热烈地讨论着今晚的饭菜,萧水寒坚持一定要吃本地最大众化的饭菜。老人笑着答应了,问:“枣末糊?荞麦 ?烤苞谷?猫耳朵?”萧水寒笑道:“好,这正是我多年在梦中求之不得的美味。”
邓飞听得嘴馋,他丧气地把可乐罐扔到窗外。话筒里听到前边的汽车停下了,几个人下车后关上车门,然后悉悉索索地进屋。他也把后椅放平,揣着话筒迷迷糊糊入睡了。梦中他看到萧水寒在狼吞虎咽地大吃,一边吃一边嚷着,好吃好吃,我已经一百多年没吃上它了。
醒来后他自己也好笑,怎么作了这麽一个荒唐的梦。窗外已微现曦光,古槐厚重的黑色逐渐变淡,然后被悄悄镶上一道金边。村庄里传来嘹亮的鸡啼。
萧水寒一行还未露面,邓飞取出早饭,一边吃一边把李元龙的有关信息再捋一遍。27年前,他为了增加生物学知识以助破案,曾请刘诗云先生为他开列了一些生物学的基本教科书,其中就有已故李元龙先生的几本著作。
这些文章他不可能全看懂,但多少了解一些梗概。有时候他觉得科学家的思维与侦察人员有某些相似,他们的见解也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比如李元龙在“生物道德学”中说过:生物中双亲与儿辈之间的温情面纱掩盖了“先生”与“后生”的生死之争。从某种意义上说,所有儿辈都是逼迫父辈走向死亡的凶手,而衰老父辈对生之眷眷,乃是对后辈无望的反抗。他提到过俄狄浦斯--即那位杀死斯芬克斯的英雄--无意中杀父娶母的希腊神话,说它实际是前辈后代之争的曲折反映。他又说,生物世代交替的频度是上帝决定的,有寿命长达5000年的刚棕球果松,有寿命仅个把小时的昆虫。但不同的频度都是其种族延续的最佳选择。所以,让衰朽老翁苟延残喘的人道主义,实际是部分剥夺了后代的生的权利,是对后代的残忍。人类不该追求无意义的长寿,而应追求有效寿命的延长。
读着这些近乎残忍的见解,他常有茅塞顿开之叹。--不过,当他的老父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时,他照旧求医问药,百般呵护。所以他常笑骂自己是一个两面派。
饭后老人全家为萧氏夫妇送行。他们熙熙攘攘地互相告别,老人的孙媳还把邱风拉到一边,低声地反复叮咛孕妇应注意的事项。老人又拎出几包土产往车上塞。看来他们在昨晚已成了好朋友。
H300汽车开走十分钟后,邓飞才启动了自己的汽车。几天前,他偷偷地在萧的汽车尾部喷涂了一些颜色相同的特殊油漆,油漆中的微弱放射性足以使侦察卫星辨认,可以在他车内的屏幕上随时显示萧的行踪。这种追踪装置是很先进的,即使内行也难以发现。
与他的老式汽油车相比,氢动力汽车的性能要优异得多,时速常在200 公里以上,让邓飞追得焦头烂额。好在萧水寒体贴怀孕的妻子,常常有意放慢速度,每顿饭后还有一段休息。邓飞这才能勉强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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