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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壮父和柳真清一见之下彼此都被对方吓了一跳。严壮父胡须蓬乱,眼窝深陷,眼睛里头满布血丝,看人的目光的的逼人。柳真清一改往日穿束,穿了马有良老婆的一件补丁摞补丁粗布夹袄,一条肥大裤子,裤子上沾着泥巴点子。
柳真清说:“壮父你病了?”
“没有。”严壮父说:“你怎么换了这一身?”
柳真清支吾了一下,说:“不好吗?”
严壮父毫无表情地说:“好。”
柳真清说:“这十几天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几次。啸秋来了,你像不知道似的。我提议我们三个聚会一下好吗?”
严壮父突然省悟:“是啸秋让你换的这身衣服吧?”
柳真清说:“是的。我觉得他讲得在道理。”
严壮父口干舌燥地挠着脖子,马二年飞快端过一碗水,严壮父咕咕咕一口气喝干了。柳真清委屈地立在一旁不出声。
严壮父走到柳真清对面,望着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柳真清看了一眼严壮父的眼睛,心就软了。严壮父有双诚实的眼睛。这双眼睛使柳真清感到安全、坚定、善良、有依靠。严壮父相貌平平,可就是一双眼睛令人难忘。
柳真清调了一点皮说:“生我气了?严师长。”
严壮父说:“马二年你出去,我和柳先生有话说。”
马二年说:“是。”转身就走。刚跨出房门,严壮父说:“马二年你回来。我出去,你和柳先生说话。”
马二年说:“是。”
柳真清扑哧笑着,说:“你们搞什么名堂。”
严壮父果然出去了,还带上了房门,和堂屋里的马有良大声谈春耕的事。
马二年说:“柳先生,我们师长说让我送您回沔水镇。”
“又要送我回沔水?和两年前一样?”
“不是说笑话。柳先生,我们师长说局势有变化。我们师长还说让您回去好好安排生活,他这一生不打算结婚了。是真的。”
“马二年!马二年你不要当你们师长的炮灰,马二年反正你什么都知道,我也就直说了,啸秋党代表从前也是我的好朋友,他不应该生这种闲气。”
“不是的柳先生。我们师长哪还顾得上生气。啸秋党代表一来就搞‘肃反’,已经抓了我们师三个团长。苏维埃特委会抓了十几个人了。军事情报也来了,说蒋介石又要调兵围剿苏区,形势危急得很哪!”
“真的?”
柳真清不相信。啸秋是个共产党员,他抓共产党干什么?柳真清在马有良家已经像在自己家,所以她撒了点娇气,赶走马二年,嚷着要见严壮父。
女人一撤娇,男人就着了慌,革命者也是如此。严壮父搓着巴掌说:“别哭嘛,我来了还不行吗?”
柳真清说:“你让马二年说的什么混帐话?”
严壮父只好破釜沉舟。说:“马二年说的是真话。真清,我对你的心你知道。我本来准备田分了休息几天,好好陪陪你,也许还能……结婚。啸秋突然到了。啸秋还只是个具体工作人员,小头目,上面还有夏曦、张国焘。党内‘肃反’运动已经展开了。从鄂豫皖边区有消息来,张国焘在那边已经开始杀人。我当然要坚持正确路线,反对错误路线。后果就很难预料了。我想通了,我还结婚做什么?结婚不是害了你?”
柳真清想不到共产党党内斗争也如此残酷,像听一个可怕童话一样害怕得只是绞手。
严壮父说:“两年多来,我看你只适合于办教育,不适合搞战争和政治。你还是回去吧。办教育好,中国需要教育。”
柳真清从道理上讲不过严壮父,涨红了脸,说:“你要我做一辈子老姑娘。”
“瞎说!你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为妻为母,生儿育女。不过不是和我结婚,也不是和啸秋。我看这次啸秋会追求你的。”
“壮父!”
“别答应啸秋。他这个人不是个真正的革命者。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些。哪天让马二年送你回去,我要对你的一生负责。”严壮父说完就走,柳真清追上几步拉着了他的衣袖,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大步流星走了。柳真清相信她方才看见了严壮父的泪水,盈满眼眶没流出来的军人泪。忽然,一股不祥的预感袭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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