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护士小姑娘,有一个很家居的名字,叫做黄丽,大概是因为名字像那种鸟儿的关系,她的声音清脆好听,鼻尖旁散落着几粒俏皮的雀斑,走起路来没有什么声音,感觉格外轻灵。
她端着饭盒走到休息室外,轻轻转动门把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悄悄地走了进去,然而却没有马上走进帘后,看着正在打点滴的男人背影,下意识里捂住了额头。
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魔,居然真的收留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病人。是的,龚子思的军官证件没有任何问题,但她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女孩儿潜意识里都拥有的冒险冲动渴望?还是仅仅因为这个军官长的实在太迷人?
黄丽自嘲地笑了笑,掀起帘布走了进去,将温热的饭盒放在桌上,检查了一遍输液电子泵上面的数据,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问道:“要不要拿个麻醉泵过来?”
“不用了,谢谢。”施清海微笑看了她一眼,指着小腿上包裹好的子弹创口,说道:“没碰到骨头,不需要骨膜复位,没有那么痛的。”
“对了,这是你要的血清蛋白和抗凝剂,还有三份重剂锡片。”黄丽从包中取出药瓶,疑惑地看着床上的施清海,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些东西?”
“我有DVT。”
施清海打开药物开始服用,没有把谢谢二字说出口,心里却清楚,即便是陆军总医院,想要弄到这些军用药物也非常困难,面前这个可爱的护士小姑娘,可以说是天真幼稚好骗,但这何尝不是一种纯朴干净的善良。
“深静脉血栓?”黄丽努力回忆着护理系选修药剂学上面的内容。
“是的,你看我现在这种状况又不可能去洗血,只好用药物顶着。”施清海皱着眉头,强忍着药物在胃部造成的灼烧感,沉默片刻后卷起衣袖,望着她诚恳说道:“黄丽,能不能帮我验一下血?”
“没问题,电子频谱仪就在隔壁。”
黄丽甜甜一笑,极为麻利地取出取血针和束缚带,套在了施清海的手臂上,纤细的手指在他光滑的肘弯中快速摩擦。
“可能需要动用离心泵。”施清海看着鲜红的血液缓缓进入她手掌里的小细透明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可能需要一整套蛋白压解程序,所以必须做血清常规化验。”
“蛋白压解程序我不懂。”黄丽取下抽血计,望着他问道:“需要什么仪器和药剂?”
“呆会儿我给你开单子。”施清海回答道。
黄丽下意识里又捂住了额头,淡粉色的护士帽快要倾落在乌黑的秀发之后,她瞪圆了双眼,带着股傻乎乎的劲儿感慨道:“你怎么什么都懂?难道军校里面还教临床医学?我看你的水平,完全可以进我们医院当主治医师了。”
施清海很习惯小女孩儿用崇拜震惊的目光望着自己,倚在床头笑着回答道:“夸张了不是?我说过很多遍,我可不懂生孩子。”
时间已经入夜,休息室内响起压抑的咳嗽,施清海抹掉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渗出的黄豆大小的汗珠,在护士姑娘心疼的帮助下,沉沉睡去。
……
被张小萌的电话惊醒之后,许乐再也无法入睡,穿着睡衣的他叉着腰站在窗口,看着西林落日州那轮刚刚探出头来的朝阳,浓眉蹙的极紧,忧虑地根本不像是他。
压抑着心头强烈的不安,扶着后腰像石头一样等待了四十几分钟,首都特区那边终于有了回音,顾惜风在视频邮件中报告,昨天上午十点钟开始,联邦调查局没有提高安全等级,但很明显三个州的大楼有异动,可是出现在计划外区域的,偏偏是一军区特种军战室的特情人员。
至于施清海的下落,顾惜风没有任何头绪,或者说整个联邦政府都没有答案,因为他监听的那些部门似乎也正在寻找某人,试图确定某人的生死。
因为关系到施清海的安全,许乐根本没有理会部队的规矩,直接联系上已经回到S1的七组队员,要求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个家伙,然而令人不安的是,顾惜风熊临泉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自然也无法给予施清海任何帮助。
更恐怖的是,顾惜风已经确认,对施清海出手的并不是联邦调查局,而是联邦军方的特战部队,这种特战部队和当年的七组很相似,最擅长的便是暗杀狙击之类的特殊任务,所以许乐非常担心那个家伙的安危。
抱着脑袋坐回沙发上,窗外炽烈却没有什么温度的秋日阳光透了进来,将许乐半佝着的上半身在地上画了个黯淡的影子,他沉声问道:“你还没有查到?”
询问过后,联邦中央电脑在他的左眼瞳中即时浮现出一行白色光符。
“查不到。”
许乐坐直身体,眼睛盯着烟灰缸上那半根一直燃烧却忘了去抽的三七牌香烟,声音微哑质问道:“你怎么可能查不到!”
“就是查不到,公民施清海的芯片信号中断,无法定位。”
许乐的眼角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丝,咽下口水,艰难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宪章电脑停顿了相对而言比较长的时间,回答道:“应该没有,只是无法定位。过往数万年里面,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比如重金属矿层的屏蔽,比如信号中继站被电磁风暴干扰。”
“但已经快一个小时了,这种长时间无法定位并不常见。”许乐仰躺在沙发上,眼眸里没有什么表情,说道:“当年你通缉大叔,他用的是芯片置换,所以你无法追踪。这种长时间无法定位算什么?”
“异常情况一至七十一号,曾经研发出一种微型信号屏蔽仪,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幔波伪装仪,这种仪器能够起到一定作用。”
“你的意思是说,施清海这时候应该没有死,而是启动了那种仪器?”
“是。”
对于那个泛着幽幽蓝光的设备,许乐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像过,施清海的手里居然也有一个,他蹙着眉尖,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忽然开口说道:“如果宪章局工作人员进行人工定位,会不会判断施清海已死?”
“不会,因为我会进行技术支持,提出三y重合定位忽然消失的非逻辑疑点。”
“如果你沉默,宪章局就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是,如果需要我沉默,我需要授权。”
“我授权你沉默。”
秋日阳光中,许乐揉着眉梢胀痛的地方,向联邦中央电脑发出了授权,于是遥远的S1春风之中,宪章局向联邦各个要害部门确认了施清海的死亡。
……
陆军总医院住院部大楼,属于女护士的休息室并不大,南面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对着楼下的草地绿树,互通着新鲜的春日空气。
上衣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弹匣全满的手枪放在枕头左侧,右侧下面便是那个能发出蓝光,能阻挡宪间光辉的神奇小工具,施清海的目光从窗口收回后,便自然落在这件小工具上。
当年在流风坡会所后面的洗碗房边,那名从曹家叛出投奔革命的传奇情报领袖,一面吸着烟说出自己患癌将死的事实,一面将人生最重要的遗产留给了两个人,他把青龙山四科这片深海给了张小萌,把那片幽幽蓝光给了施清海。
门被推开,气喘吁吁的黄丽夹着雨伞和饭盒走了进来,大概是因为走的太快的缘故,小护士的脸蛋红扑扑的,就像一个苹果。
她一面擦拭餐具,一面解释道:“二食堂今天做冬瓜炖排骨,听说味道相当好,一点合成味儿都吃不出来,所以我跑到外科大楼去打的,来晚了些。”
施清海微笑望着这个善良可爱的小护士,没有说什么。他藏身在这个狭窄的护士休息间已经有两天时间,明显可以看出,小护士在医院里没有太多的朋友,似乎在首都特区也没有什么家人,所以有大把的时间用在照料他上。
黄丽用金属汤匙仔细地将米饭压进排骨汤中,加了一些橄榄菜,搅拌均匀后端到施清海的面前,看了一眼他左手上的输液管,笑着说道:“要我喂吗?”
“还是自己来吧。”
施清海收回膝盖,把饭盒搁在上面,缓慢地进食,偶尔低声咳嗽两下。
黄丽静静地看着这个神秘军官英俊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下意识里用被雨水冰着的手搁在脸颊两侧,低声说道:“这两天食堂里的人都在笑我吃的太多,居然,居然有人猜我怀孕了……这都怪你。”
施清海抬起头来,无辜地望着她,直到将她的脸从红苹果望成了早上初生的太阳。
“不,不是那个意思。”黄丽绞着手指慌忙地解释着,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有男朋友吗?”施清海忽然开口问道。
“没有。”黄丽小护士大概是想到了某些往事,细眉前端蹙了起来,似乎隐着某些极深的伤心。
“看来有很多没长眼睛的男人啊。”施清海微笑起来,依旧迷人,只是嘴唇颜色有些发紫,笑容有些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