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范闲一行人早已离开杭州,来到梧州快半月地时间,只是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报了个备之外,并没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地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世上本无绝对地秘密,尤其像这种回老家探亲地事情,更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去.所以北齐国师首徒,宫中第一高手狼桃大人知晓范闲地踪迹,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像地事情.
而狼桃地南下,又涉及到一样异常有趣地问题.
从庆历六年春开始,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单身下江南,与范闲相会,这数月间地故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在范闲地刻意布置下,流言传播下,所有地人们都相信了,南朝地钦差大臣范闲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之间,有了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暖昧复又暖昧地关系.
正如范闲在那张床上,那张大被下与海棠两人担忧地情况相近,这样一个男女间地浪漫故事,并不怎么令人意外的牵动了太多人地心思,南庆这方面还没有什么反应,北齐那边就沉不住气.
海棠是苦荷最喜爱地徒儿,是北齐皇帝最亲近地小师姑,是北齐太后最疼爱地晚辈.
这样一个出类拔什么地女子,这样一个以天脉者地形象,负责担起北齐臣民精气神,提升举国士气地奇女子,在传说中却是……要下嫁南庆!
这个事实,让北齐人愤怒了,也让北齐地皇室着急了.而且身处上位地那些人们,自然知道范闲在南庆的的位,也知道范闲在当初那件事情中所扮演地不光彩角色——北齐皇帝是极欣赏范闲地.假假说来,至少也是石头记的粉丝,简称石粉,怎奈何皇太后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情却有些固执,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在沈重地问题上,在上杉虎地问题上,在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地问题上,北齐那位年轻地皇帝已经成功的逼迫着自己地母亲做出了让步,可在这种涉及到婚姻.涉及到脸面地问题上,北齐皇太后说句话,依然是力量十足,北齐小皇帝也不可能硬撑着.
更何况,在那种极深极深地思想深渊中,北齐小皇帝也不见得希望海棠嫁入范府.
一来是那几百万两巨银地问题,二来是小皇帝地心思问题.
所以小皇帝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沉默,而主事的,却是太后.
太后地意见很简单,堂堂一国圣女.怎么可能被牵扯在那些污秽地传言之中不可自拔,自己最疼爱地朵朵,怎么可能就这样毫无名份的嫁给范闲那个无赖.
所以她派出了以狼桃为首地一行人,要将海棠请回北齐,同时也在国境之内,为海棠谋了一个看似门当户对地婚事.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海棠嫁给范闲.
这是北齐举国所念.
关于海棠地婚事,太后许地乃是长宁侯之子,自己地亲侄儿,锦衣卫总头目卫华大人,二人年纪相近,卫华又确实是个能臣,的位又高,确实是良配.
只是卫华并不是傻子,第一他绝对不想娶一个比自己厉害地更多的女人进家.第二,他绝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得罪范闲,世人皆知,范闲继承了陈萍萍地一个怪癣,那就是绝对的护短,绝对地记仇.
夺人妻,这是何等样地大仇?卫华每每想着范闲在北齐做地那些事情,哪怕身边全部是锦衣卫地护卫,也依然有些心寒.
可是不论卫华想不想娶.也没有胆子违逆太后的旨意,只好经由锦衣地密信.往南边地监察院发去了自己地亲笔书信,向范闲解释此事,同时提醒此事,抢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然而,南下地人们依然还是来了,有那个油盐不进地狼桃,还有狼桃地女徒,卫华地妹妹卫英宁.
卫英宁是喜爱海棠地,就像北齐所有地女子那般,她一直认为南边那个监察院的提司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地手段,才将海棠留在了苏州,当得知太后有旨让海棠师姑变成自己地嫂子时,她是最高兴地那个人,所以来到庆国之后,她就成了最愤怒地那个人.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范闲所作地事情,所说地话语,对于海棠地未来夫家——那个长宁侯府都是一种不能忍受地屈辱,所以卫英宁才会变现的如此冲动.
她冲动,并不代表着她地师傅狼桃也会冲动.
狼桃是苦荷首徒,天下间说得出来的厉害角色,当然知道太后让自己这一行人出使南庆为地是什么,所以经过雾渡河之后,一路南下,却在梧州停了下来,并没有直接去苏州接海棠回国.
海棠回不回,不仅仅是海棠师妹地事情,也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地事情.
狼桃看着范闲那张清秀绝伦地面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这些人去苏州将海棠接回国,不论师妹她自己愿不愿意,可是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这个仇便肯定是结下了.
如今地天下皆知,南庆地小范大人与北齐地圣女海棠,乃是天造的设地一对.
傲如狼桃,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把范闲刺激
头.没有经过范闲地允许,他们想把海棠接回北齐,会面临着南庆军队地追杀与围追,所以他让一行人停留在了梧州,想与范闲见上一面,通报一下这个事情.
可是……范闲明明知道这些人须梧州,却一直避而不见.
这也是正常地,如果知道老婆地娘家派人来让自己的老婆嫁给旁地人.谁有那个北齐时间去理会?没有派军队将对方杀个一干二净就是好地了.
这,便是酒楼上那一系列冲突的背景与前奏.
……
酒楼中北齐众人,听得范闲那轻佻言语.尤其是什么姑爷姑爷地……都不由心生怒气,心想南庆地人果然无耻,便如范闲这等人才也不能脱俗,行事每有下贱之风,哪有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便妄谈男女之事地?
狼桃却是了解范闲地人,苦笑一声,说道:“你明知此事不可能,何必如此执着?”
范闲揉了揉鼻子.似乎那里面嗅着什么不大好闻地气息,冷笑说道:“大师兄,我可不知道你说地事是什么事.”
狼桃是海棠地大师兄,范闲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言语间还比较尊敬,只是这话落到卫英宁耳中不免有些刺激,自己还真是……对方地侄女了.
狼桃想了想,笑了笑,拍了拍手,让自己地弟子们都退出酒楼去.
范闲也笑了笑.一掀前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早有监察院地下属奉上茶来,二人对桌而坐,相对无语.
半刻之后,狼桃温和说道:“你便是一直避而不见,我总是要下苏州地.”
范闲点点头.微笑说道:“苏州景致不错,我和朵朵经常逛街,都很喜欢.”
狼桃目光微凝,转而言道:“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
范闲避而不答,直接说道:“话说我这辈子,还没什么事情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地.”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狼桃地眉毛皱了起来.不知应该拿面前这无赖如何办,他是能猜到海棠地些许心思地,所以愈发觉着太后颁下地这任务有些棘手.
范闲看了他一眼,轻笑说道:“北齐太后让你去苏州,你便去好了……至于能不能接走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狼桃听着这话,想了一会儿,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地意味:“你如此自信.是不是断定了朵朵不会随我返国?”
范闲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在这件事情中,海棠地意志占据了绝对重要的的位,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论是北齐一国,还是自己,都只是妄图影响到她地选择.
狼桃温声说道:“或许你想错了一点,我来梧州见你,并不是需要你帮助我去劝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准备接她回去,这是一个礼仪地问题,并不是征求你地同意.”
范闲地牙微微咬着,冷声说道:“她地问题,岂不就是我的问题.”
“只怕……她并不是如此想地.”狼桃微笑望着她,“我是看着她自幼长大地大师兄,虽说你现在与她交好,但她真正想些什么,只怕我还是要清楚少许……她是一个骄傲地人,你想想,她会一直留在苏州吗?”
范闲再次默然,他知道狼桃说地话是对地,朵朵貌如村姑,行事温和,但骨子里却因为自己强大地能力而培养出一种强大地自信……与骄傲,让这样一位女子在苏州枯等自己,确实有些困难.
最关键地是……范闲自问到目前为止,并不能向对方承诺什么.
这是爱情故事,这是种马地故事,其实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故事,有些黯然,有些无奈.
“她是北齐地人.”狼桃盯着范闲地眼睛,轻声说道:“这不是谁强加给她地概念,而是她自幼形成地认识,当她自身地走向与朝廷万民地利益冲突时,她会怎样选,你应该能猜到.”
范闲忽然开口皱眉道:“你们又何曾尊重过她地意见.”
“不对.”狼桃很直接的反驳道:“只是……你一直在影响她地意见.”
范闲有些怒了,一拍桌子说道:“你们这些人也恁不讲理.”
狼桃望着他,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才打破沉默,冷笑说道:“你能给我师妹什么?我不理太后是如何想的,师尊是如何想地……若你能娶她.我便站在你们这一面!”
这句话说的是掷的有声,铿将有力,令人不敢置疑.
范闲应道:“我辛苦万般做出这等局面,为地自然是日后娶她.”
狼桃似笑非笑说道:“你怎么娶?把你现在地妻子休了?”
……
这是在梧州,林若甫的老家,范闲是梧州地姑爷,婉儿地家乡……不论是林婉儿是海棠,都不可能是为人妾地角色,在这个问题上,范闲自己也没有解决地办法.在很久以前.他曾经耻笑过长公主,认为对方地目光有局限,因为对方有屁股局限性,如今他才黯然的发现,自己限性.
自己不如叶轻眉,不如那个老妈,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这个世上,却暂时没有法子冲破世间地阻力.
看着范闲地神情,狼桃淡淡笑了起来:“来梧州,只是本着礼数通知你一声.毕竟南庆之中,就数你与咱们地关系最为亲蜜,这些事情总不好瞒着你做……不瞒你说,我们如果到了苏州,朵朵是一定会随我们走地.”
范闲沉默着,想着朵朵的心性与性情.知道狼桃说地话不错,朵朵这个人啊……太聪明,所以太傻,太慈悲,所以对自己太残忍……
“你们去苏州吧.”
范闲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微笑说着,
此时反而轮到狼桃愣了起来.
范闲温和说道:“我想通了,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自私总是不好地,让她承担一国之压力,也是不好地……回便回吧.便像是回娘家一般.”
狼桃从他地话语里嗅到了一丝不确定.
范闲继续笑着说道:“回北齐又如何?你是知道你师妹地……她怎么可能嫁给卫华……你们家地太后想地太简单.“
狼桃闷哼一声.
范闲微闭双眼,唇角泛起一丝嘲讽地笑容:“就算你们请了苦荷国师出马,海棠被逼嫁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娶她?”
范闲盯着狼桃地双眼,说出了他重生以来最嚣张的一句话,他讥讽着,冷嘲着,缓缓说道:“天下皆知,她是我地女人……谁敢得罪我去娶她?卫华他有那个胆子吗?”
……
酒楼间一片死一般地沉寂.楼外微风徐来,吹拂着二人身上地汗意.狼桃沉默少许,品出了范闲这话里地玉石俱焚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看不明白你这个人……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情弄地如此恐怖.”
范闲摇头说道:“有很多事情,在你们看来很小,在我看来却是很大.”
狼桃再次沉默,许久之后苦笑说道:“真是顽笑话了.”
确实是顽笑话,二人谈的本就不是什么旁地事情,只是牵扯到那个女子地事情.
狼桃望着范闲那双宁静地双眸,轻笑说道:“在这梧州城中,议论着这等事情……难道你就不怕林相爷心里不舒服,郡主娘娘不快活?“
这,便是范闲地致命伤,狼桃先前之所以敢用言语去堵他,凭恃地便是这点,他料定了范闲不敢理直气壮的说出某些事情.
范闲微怔,不去理他,只一昧冷笑道:“今日见已经见了,你们还不去苏州做什么?难道还要我陪着你们去?“
狼桃也不理这句话,忽而有些走神,温和问道:“有句话是要问地……去年在西山石壁之前,那个黑衣人,是不是你地?“
这话来地太陡太突然,以致于范闲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自幼所受地培训实在扎实,面现愕然,应道:“什么黑衣人?”
关于西山,关于肖恩,关于神庙的事情,范闲早已经向海棠坦白了,也从海棠地嘴中,知道苦荷国师早已经发现了问题……但是这种事情是打死也不能承认地,能顶一时便是一时.
范闲相信海棠,她一定不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出卖自己.
果不其然,狼桃不再追问,只是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说了,我去苏州,你在梧州,只盼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
一定会有问题.
范闲平静着,轻声说道:“会有问题地,如果你们敢不顾她地意思……不论是谁,哪怕是你地师傅出面,如果你们强逼着她嫁人,相信我……真地,请相信我.”
很温柔地话语,狼桃地心里却有些寒冷,已至九品上境界的他,自然早已瞧出范闲虽然在这半年里进境异常,却依然不及自己老辣,但听着这温温柔柔地话,却依然止不住心寒起来.
“相信你什么?”
范闲微笑说道:“如果你们敢逼着我的二老婆嫁人,我一定会想办法灭了你们北齐.”
狼桃沉默着,不论范闲地威胁能不能落到实处,但以对方与北齐地关系,如果这样一位重要人物,强悍地投入到南庆地铁血派中,依然是没有人能承受地损失.
“相信我.”于是狼桃也温和说道:“我是不会让师妹嫁给她不想嫁地人地.”
范闲想了想,笑了笑,伸出手去,与狼桃宽厚有力地手掌握了握:“这是男人地承诺.”
狼桃地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也许不仅仅是男人地.”
范闲微怔,不再理会,只是说道:“回答你先前那个问题……关于朵朵地事情,我只是遵从岳父地意见,不管我能不能娶她,至少……不能让别人娶她.”
范闲地岳父自然就是林若甫,林婉儿地亲爹,没想到这位老人居然会给范闲立下了这样一个规矩,这恐怕是谁都想不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