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之后,一夕之间,百花处处开放。荒凉空旷的澳洲原野荒地铺上了一张五彩缤纷的地毯。我们行走在花间,咀嚼着花瓣,把花环挂满一身子。感觉真好。
我们越走越接近海岸,把沙漠抛在身后。每天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植物,越来越浓密。树木长得比较高大,种类也比较多。食物不再缺乏。我们的餐点中出现各式各样的种子、芽苗、胡桃和野果。有个人在一株树上割开一个小切口,我们把新近取得的储水器伸到切口下,承接树身流出来的液汁。我们也第一次捕鱼,熏鱼的香味至今还遗留在我的记忆中,久久不散。出现在我们晚餐中的还有种类繁多的蛋,有爬虫类的,有鸟类的。
心灵的洗涤
有一天,我们来到原野中一个壮阔的水潭。大伙一整天逗着我,说要给我一个特别的惊喜,现在它果然出现在我眼前。潭水又深又冷。这个巨大散潭子坐落在石头遍布的溪床上,周围长满矮树,弥漫着热带丛林的气氛。如同我的旅伴们所料的,我一看到潭水,登时就兴奋起来。潭水够宽够深,足够让我好好游一趟,于是我就征求他们同意。他们要我稍安毋躁。有权决定是否准许我在潭水中游泳的,是这个地区的统治者。
族人开始举行一场仪式,祈求准许我们使用潭水。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的当儿,水面上出现了涟漪。它从潭子中央冒出,逐渐扩散到我们对面的岸边。一颗尖牙、平扁的头颅出现了,接着我们看到一支六尺长、皮肤粗糙的鳄鱼游出水面来。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鳄鱼。又有一支浮出水面,然后双双爬到岸上,钻进潭边的树丛中。伙伴们告诉我,现在可以游泳了,我却唐突起来,当初的兴奋消减了不少。
“你们确定鳄鱼全都爬出来了?”我心里嘀咕。他们怎能确定潭里只有两支鳄鱼?为了让我安心,他们找来一根根长的树枝,在水面四处穿刺。潭中毫无动静。一个族人负责放哨,提防鳄鱼回来,然后我们就下水游泳。在水中伸展四肢,尽情戏耍,感觉美极了——在这趟漫长的旅程中,我的背脊骨第一次完全放松。
说也奇怪,我这次毫不畏惧地涉足鳄鱼潭,感觉上,就好像这一生中又经历一场洗礼仪式。我并没有皈依另一个宗教,但我找到了新的信仰。
我们并没有在潭边扎营。那天我们继续赶路。我们第二天看到的鳄鱼,体形小的多;它的出现是为了提供我们食物,滋养我们的生命。这个部落的人平常不太吃鳄鱼肉,他们认为鳄鱼是一种个性阴险、行为暴戾的爬虫。鳄鱼肉的戾气会跟人体内的戾气混合在一起,使那个人的行为举止更加凶暴、乖戾。我们也烤过鳄鱼蛋来吃,滋味糟透了。然后,当你要求上苍赐予食物时,你无法预知什么东西会出现在晚餐中。你只要晓得,一切上苍自有安排,有什么你就吃什么,大口下肚,拒绝再来一份!
沿着水道赶路时,我们遇到许多水蛇。我们活捉几条,为我们的晚餐提供新鲜的肉。扎营后,我看见族人们紧紧抓住蛇身,把嘶嘶作响的蛇头塞进嘴巴。他们用牙齿紧紧嵌住蛇头,双手在蛇身上下摸索,忽然,使劲一捏,那条蛇登时一命归阴,实现了它们存在的目的,为我们提供食物,死得毫无痛苦。我知道,这群澳洲原住民坚信,上苍不会让任何生物受苦,除非他自愿。在这方面,上苍对人和动物的态度是相同的。大伙在熏烤蛇肉时,我坐在一旁,微笑着,心中想起一个老朋友卡尔?克里夫阑(Carl Cleveland)医生——在医学院教书那些年,他总不忘训诲学生,替病人接骨时,下手一定要精准。我提醒自己:记住,将来见到他时,莫忘了把今天看到的一幕告诉他。
无怨无悔的体验
“任何生物都不该受苦受难,除非他自愿。”这句话值得深思。“灵娘”向我解释:在我们生存的最高境界,每一个灵魂都可以选择出生在不完美的肉体中;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教诲和影响他们接触到的生命。“灵娘”告诉我,以往部落中有些人被谋杀,而这些人在出生前就已经决定,要善用他们的一生,让自己在人生旅途中的某一个阶段,成为考验其它灵魂的工具,以启迪这些灵魂。他们被杀,是为了履行出生前许下的诺言;只有他们真正了解“永生”的意义。他们的死也显示,杀害他们的人这次并没有通过考验,必须在未来、在其它地方接受另一次考验。这些族人相信,所有的病痛都有某种精神上的关系,可以成为迈向永生的踏脚石,只要白种人愿意打开心胸,听听他们体内的声音,了解里面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在一片黑暗、空旷的沙漠中,我听到世界充满生命的声音。我发现,我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也许,开始时,我是个典型的城市佬,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入澳洲的内陆,但如今却觉得这趟旅程、这桩经验非常值得。在这儿,只有土地、天空和古老的生命存在,到处可见史前留下的鳞甲、兽牙和鸟爪。统治这块地区的是一群无畏无惧的人。
我觉得,我终于愿意面对他们挑选我来继承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