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我的头脑?」
「没错。坦白说,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有关吴一郎心理遗传的真相,不过因为其中充满令人难以理解的内容,除非头脑相当精明,否则会有产生严重错觉之虞。譬如现在,如果你相信刚刚那位青年是『自己的双胞胎兄弟』,那就无法了解我的叙述,所以我事先替你打个预防针,啊,哈、哈、哈、哈。」
我仿佛真正从中清醒般的深呼吸。一面为正木博士的辩才无碍打哆嗦,一面再次伸手摸著头上的痛处。
「可是,我这里忽然很痛……」说著,我慌忙噤口。害怕又被对方嘲笑,怯怯眨眼。
但是,正木博士没有笑,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头上有痛处一般,淡漠的说:「那个痛吗?」
我觉得比被笑更难堪。
「那……并不是现在突然开始痛的,是从今晨你醒来之前就已经存在,只不过你先前并没有注意到。」
「可是、可是……」我当著正木博士面前屈指算著:「今晨理发师父摸过一次,护士也摸过一次……之前自己则不知道摸过几次,至少也搔抓过十次以上,却一点都不会痛……」
「搔抓几遍都是一样的。当你认为自己与吴一郎完全没有关系时,不会感觉这个痛楚,可是一旦明白吴一郎的容貌跟自己一模一样以後,就突然想起这个痛楚,这是精神科学之不可思议合理作用的显现。宇宙万物全是具有与「精神」相对照的精神科学性质,能证明在唯物科学中绝对无法说明的现象确实存在,那就是……你的头痛与那位吴一郎遗传的终极性发作有著密切关系,因为,吴一郎昨夜将心理遗传发挥至极点,企图撞墙自杀,而其疼痛现在留存在你的头上。」
「什么?这样我岂非还是吴一郎?」
「呀,没必要如此慌张!蜜蜂不知虻心,犬不懂猪心,张三的头遭重击李四完全不痛,这乃是一般的道理,亦即是唯物科学的思考方式。」正木博士突然随著雪茄烟雾讲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然後在我不懂其意而蹙眉之间,闭上一只眼睛笑出声来:「然而,现在你认为和自己毫无关连的吴一郎的头痛,又是基於什么样的精神科学作用而遗留在你的颅骨上呢?」
我不得不又回头望向窗外,凝视站立解放治疗场一隅微笑的吴一郎身影,而且同一时刻,我的头痛带著神秘的脉动,重新鲜活的呈现。
眼前的正木博士再度吐出一团巨大的烟雾。
「如何,你能够自己解决这项疑问吗?」
「不能。」我坚定回答,手仍旧按著头:心情和今晨醒来时同样难堪。
「不能的话那就无可奈何了,你将永远只是不知身世的流浪汉。」
我的胸口突然一紧,恰似被父母牵手走在陌生地方的幼儿,突然被放开,父母却逃掉那样的悲伤,忍不住放开按住头的手,双手交握,拜托道:「医师,请你告诉我,求求你。如果再碰上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我一定会死掉。」
「别讲这种没骨气的话!哈、哈、哈,眼神也没必要变得那样可怕,我告诉你吧。」
「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呢?」
「且慢!解开这个谜底之前,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
「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
正木博士睑上的微笑消失,原本想吐出的烟雾缩回口中,盯著我的睑看:「一定吗?」
「一定。不管是什么样的……」
正木博士脸上又浮现独特的讽刺冷笑:「如果你以像刚才那样镇定的心情,抱持『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是吴一郎』的确信问我,一切都很简单……亦即,接下来我打算迅速叙述有关吴一郎的心理遗传事件的内容,无论内容何等恐怖,或是你认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都必须忍耐著听到最後。」
「我会的。」
「嗯……而当我讲完话,你认同全部是毫无虚伪的事实之同时,记录下这些事实并连同我的遗书一起向社会公开,乃是你一生的义务,也是对人类的重责大任。如果明白这点,就算那是会对你自己造成重大困扰或令你战栗的工作,你还是会付诸实行?」
「我可以发誓。」
「嗯,还有一点,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接下来你当然会明白自己有责任与六号房的少女结婚,消除其现在的精神异常原因,你,会负起这项责任吗?」
「我……真的有这样的责任吗?」
「这点届时再由你自己判断就可以……反正,是否有那样的责任,换句话说,明白吴一郎的头痛为何会转移到你头顶的理由之方法,非常简单明了,应该不需花费五分钟时间吧!」
「是……是那样容易的方法?」
「啊,很简单,而且道理连小学生都可以懂,根本没必要我加以任何说明,只不过像你去到某个地方,和某人握手而已。只是这么一来,我所预期的某种巧妙精神科学作用将如电光石火般发生,让你在想到『啊,原来如此,我是这样的人』的同时,或许会真的晕倒也不一定,当然,该作用也可能发生在尚未握手之前。」
「不能现在就做吗?」
「不行,绝对不行!如果现在你明白自己是谁,就会陷入如我方才说的严重错觉,极有可能破坏我的实验。所以,如果我没见到你彻底明白前後的事实,且依我所指示将它当成一项纪录而公诸社会,就没必要进行这样的实验。怎样,你能答应吗?」
「我……可以。」
「好,那么我就开始说明。内容柑当艰涩难懂,请到这边来。」说著,正木博士拉著我的手来到大桌子处,让我坐下,自己则回到原本坐著的旋转扶手椅边,和我面对面坐下後,从白色衣服口袋取出火柴盒,点起新的雪茄,吸短的雪茄则丢人烟灰缸内。
我无法见到窗外,感觉像是放下重担一般,头脑中很清楚的感到无数难解的疑问即将更加深刻的接踵而来。
「话题愈来愈艰涩了。」正木博士故意似的再重复一递,用比刚才更坦然的态度将双肘撑在桌上,托著下颚,叼著长雪茄,微笑盯视我的脸孔。「对了,暂时抛开你自己是谁的问题别谈,对於今晨见到的那位少女,你觉得如何?」
我不明白他言下之意,眨眼:「所谓觉得如何是……」
「你不认为她很漂亮吗?」
出其不意的被他从这个方向问起,我感到狼狈不堪。原先在脑海中如飞蛾般盘旋飞舞的无数个大小问号霎时消逝无踪,代之而起的是那湿润的眼眸、小巧的红唇、细长的弦月眉、覆盖有短短绒毛的耳朵……我的颈项一带开始觉得暖和了,同时刚刚差点晕倒时被灌的威上忌酒似乎开始流窜全身,我不自觉用手帖拭脸,彷佛脸上不停冒出热气……
正木博士微笑著点头:「嗯,我想也是这样。被问及那位少女是否漂亮而能若无其事回答的青年,不是厌腻於恋爱游戏的不良份子,就是出现在里见八犬传或水瀞传中的性无能病患後裔……但是,你对於那位少女毫无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