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妇人—2

沉吟再三,况钟慧说她的丈夫是历史反革命。

“啥叫历史反革命?”

“就是解放前给国民党做事的人。”

“你的男人在哪达哩?”

“叛了刑劳改,死在劳改队了。”

说完这句话,况钟慧就沉默了,双福也没再问,他们静静地站着。后来,况钟慧用她突然变得沙哑的嗓门说:

“你走吧,我抱草去。以后你愿来就来,不愿来就不来,我不怪你……”

这天晚上况钟慧精神不好。她吃过饭之后就躺在床上,她对女儿们说,她有点累,要早睡。这时门板被人拍得发出啪啪的声音。晶晶去开门,回过头来说:

“妈,双福哥来啦。”

况钟慧慢慢坐起来,她有点不相信女儿的话,但确是双福走进来了,双福畏畏蒽蒽看着她说:

“况阿姨,我来了……”

这天晚上双福在况家待到很晚。况钟慧没有奶糖给他吃,她打开皮箱,拿出一罐咖啡煮了给他喝,茶杯里加了两块方糖。况钟慧问他好喝吗,他说苫兮兮的,香得很。

现在,双福几乎天天到况钟慧家来了。他白天在草滩上放牛,很枯燥,很单调,晚上就想和别人玩一玩。队里没有几户人家,没有他一般大的孩子,往常他吃过了饭,就是到右派们的房子里去玩,那些人大都是省城来的,能说很多新鲜事,但那些人都不爱说话。从花海乡来的老职工们到一起就是讲谁家的媳妇肚子大了,谁家的媳妇裤裆破了,他不爱听,再说,大人们讲这些事的时候总撵他,不叫他听。如今,他和况钟慧母女建立了良好的友谊,他便把晚上的时间都消磨在那儿。舅舅那天也是随便说一句,实际上他再去况钟慧家也没说过他。对于移民们是不是好人的话他一点也不在意,他觉得这些人待人和善,说话客气又文雅,他对他们有好感。他还从心底里同情他们:他们原来在上海都是高贵的人,现在一下子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庄稼人,他们的心里肯定很痛苦。

到况家玩去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有时候在草滩上放牛,他就想着晚上到况家去的事,就盼着太阳快点落下西边的大草滩去。

把牛赶进牛栏之后,他就慌慌张张地吃饭,然后急急忙忙地跑到况家去。他不寻找任何理由啦————送钉子呀,送木板条呀————他走到门也不问一声有人吗,一掀门帘子就走进去,对着况家母女大声说: “啥,还没吃饭呀!”或是大喊一声:“嗨,我来啦!”

他每天在况家待好长时间,先是况家姐妹学习,写作业,他在旁边坐着。然后他们一起听音乐,或者况家组妹给他讲上海的事情。她们说到黄浦江,说到大轮船,说到大世界,他静静地听着,惊讶之极。他也对她们讲花海乡他的老家发生的故事,况家姐妹也都爰听,并且提出很多可笑的问题:戈壁滩上为什么不长草呀,花海怎么不下雨?更多的时间是况家姐妹读书,他和况钟慧听。这些书,他印象最深的是讲一个英国人在大海上遇难,流落到一座荒岛生活了好些年的事。听着这篇故事,他总是在想,自己要是落到那样的境地能不能想办法活下去。还有一本《安徒生童话选》他也是百听不厌,像《拇指姑娘》呀、《皇帝的新衣》呀。他也常常提出问题:“哼,那个皇帝就那么傻呀,明明是光身子着哩,他还不知道吗?”姐俩就咯咯地笑起来,说这是童话故事呀。这时候况钟慧也跟着笑。况钟慧是难得笑一笑的,在外头于活,她的脸总是板得平平的没有表情。她只是在家里才笑。她笑的时候很动人。她三十多岁了,但她笑起来很像二十几岁的人,她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床上,靠着被子,笑的时候薄薄的衣裳就索索地抖动。她每天在田野上劳动是很累的,女儿们读书,她听着听着就歪倒在被子上睡着了,湿漉漉的头发把床单都汹湿了。这时两个女儿就把她摆平叫她睡觉,双福就回自己的房子去。

有时候,双福进门的时候,况钟慧正在洗头。况钟慧在田野上干活————浇水、收割、平整土地————是很脏的,回家来一定要洗头洗澡.况钟慧一点儿也不回避双福,就在他面前换衣裳,脱袜子、擦洗身子和洗脚,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双福呢,从镜子的反光里可以看见她匀称的身体上戴着乳罩的乳房,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害羞,也不觉得难为情,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一点邪念。父母的过早去世使他的童年缺少了家庭的温暖,在这间房子里他感觉到了这种家庭的气氛和温暖,他对况钟慧产生了一种孩子对母亲的依恋。他有时就想,况钟慧要是自已的妈妈多好。

当然,他也有想入非非的时候。他是个健康的孩子,他也明口男女之间的秘密,有时他就想:自己长大了,也是要像那些成年入一样有个家的,家里有一名女入;他幻想这个女人长得和况钟慧一样高贵和美丽动人。如果是这样,他就拼死拼活地劳动,挣钱,叫自已的女入过好日子,绝不叫她到田野上劳动。

八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双福从草滩上回到生产队。他是回来取水的。这天晶晶和莹莹跟他到草滩上去,她们放暑假闲着没事、跟他去放牛。姐妹俩人把他带着的水喝干了,还是渴得难受,叫他回生产队取水。他骑着一头牛往回走,路过麦场遇见了况钟慧。

“双福,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啦?”

双福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上蒙着——块淡紫色的纱巾,头上还戴着草蟾。她很爱惜自己的皮肤。她就是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的脸不被太阳晒黑。双福说我取水来了,那两个人渴坏了。

“到家里拿开水去,不要喝凉水。”

况钟慧扛着扫帚走过来,小麦割倒以后况钟慧就调到麦场上于活了,今天的一场麦子打碾完了,她要回家去。

况钟慧把他的水壶灌满了,还倒了一大茶缸水,放上白糖,叫他喝完再走。开水太烫,双福晾着喝,况钟慧倒水洗澡。

况钟慧脱了上衣擦洗,然后戴上乳罩,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双福,你说阿姨漂亮吗?”她从镜子里看见了双福的脸,问。

“阿姨,你的身子真臼,真好看。"双福也从镜子里看她。

“是吗?”况钟慧像是有点惊讶,扭过脸来。

“就是,你的腰也细。”

“腰细?哈哈,你说我的腰细?”况钟慧站起来了,哈哈地笑着转了一圈,看自己的腰,然后抬起头来说,“比年轻的时候粗多啦,”

“年轻的时候你的腰还要细吗?”

“还要细,还要细,"况钟慧愉快地笑着,但是突然又轻轻地哎息一声,“完了,我这一辈子完了。”

她的眼睛里显出悲哀的神情来。

双辐像是不忍心看她这种愁肠百结的样子,便躲开了她的眼光。他过一会儿才扭过脸来。

“阿姨,你怎么不搬走咙?”

“我搬到哪里去?”况钟慧惊讶地睁大眼睛说。

“回上海去呀,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你们为啥搬到这里来,这里的庄稼活,你再于上几年,你的腰就变粗了,脸也晒黑了。”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况钟慧。况钟慧没说话,他又说下去:“况阿姨,你知道不知道,队里的人们怎么说你?他们说你是舞女,还有的说你是妓女,说你表面上正经,背后不知道干啥见不得人的事理,要不,就凭你二十一块钱的工资怎么养活三个人……”

这些话,是他早就想对况钟慧说的,但总也说不出,今天说开了,他就像抢着说一样,嘟嘟嘟地说了出来。他想,他说了这些话站起来就走,他已经没勇气再在这间房子里待下去了,况阿姨会生气的,但是,他刚刚走到门,身后就很响地叫了一声:

“站住!”

他站住了,他想况阿姨一定会扇他嘴巴子或者骂他的,但是他一扭脸正好看见况钟慧软塌塌地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好久,况钟慧抬起手招呼他:“你过来。”

他慢慢地走过去。

况钟慧抓住了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你哪里懂这些事呀,上海把我们撵出来了,就不叫我们回去…。”

双福把手挣出来。他不习惯这种亲热。

“上海为啥撵你们?”

“不懂,你现在还不懂这些事……”况钟慧软软地说,但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把手搭在双福的肩膀上,细长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双福,你喜欢阿姨吗?”

“嗯。”

“真喜欢?”

“嗯。”

“你为什么喜欢阿姨?”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真不知道吗?”

双福不说话,脸变红了。况钟慧美丽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把他拉近了,把脸贴在他的被河西风吹得粗糙的红彤彤的脸上。

“阿姨也喜欢你。你长吧,你快长大吧,长大了你就知道为什么……”

况钟慧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了,用自己很细很光滑的脸蹭他的脸,并且亲他,喃喃地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叹息地推开他,站起来说:“喝水。”

“喝水去吧。水凉啦。甜吗?”

双福从况钟慧家出来,眼睛里含着亮晶晶的泪水。他的身体激烈地哆嗦着,脸色苍白,刚才喝水的时候,他的手抖得厉害,茶缸子嘲噜地磕碰牙齿,把嘴唇碰痛了。他的心也有点痛。

他扳住牛脊背骑上去,打着牛跑出来。他的心痛得很舒服。他在心里说:“快长大吧,快长大吧……”

但是,严峻的年代到来了……。

移民是春夏之交来到农场的,八月底麦场上的麦子刚刚打碾于净,队长突然宣布,九月一日起职工每月的口粮标准从三十斤减到二十四斤。到了十月初又一次减口粮,职工每天供应半斤,家属和孩子只供应三两(旧秤,一斤为十六两),这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三年困难时期;它初始于一九五九年的冬季,到了一九六零年冬季最为暴虐……它在花海农场四队的表现是十一月初出现死亡,十二月中句达到高峰——死亡在右派和移民中蔓延。老职工人熟地熟,这儿偷点那儿拿点,苟延残喘。右派和移民生活没根基,偷不上拿不上,大批倒毙。十二月二十八日,县政府派工作组来到农场发放救命粮,职工口粮增加到十二两,家属的增加到半斤,死亡才逐渐遏止。此时四队人口减少六十三名。活下来的人大都浮肿,孩子们因为吃菜吃草根肚子胀得像绵羊。人们疲乏无力,走路时东倒西歪。只有少数职工能下地,但也是蹲在水渠里吸烟晒太阳。

饥饿把人们改变成了不知羞耻的动物。只要男人们肯拿出半斤粮票或者一个馒头,有些女人就在田埂旁或者水渠里躺下来,脱掉裤子。

况钟慧一家免予死亡且无一浮肿。况钟慧只是比前消瘦,脸色蜡黄。她从上海带来的钱花光了,还卖掉几件衣服和手表,买高价粮,买胡萝卜。双福在食堂混吃混喝,时不时偷两个馒头接济她。

况钟慧拒绝进行交换。赶马车的王有有一天夜里背着半麻袋小麦到她家去,被她轰了出来。

但她也没有保持住自己的贞操。

春节前,两个炊事员请假回花海老家去了,食堂人手不够,队长叫抽两个妇女帮助食堂做饭。这样的工作妇女们都抢着干,因为可以吃几天饱饭,还能往家里捎点馒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队里杀了几只羊。管理员选中了况钟慧,因为她胆小怕事不偷不拿。

春节前夕双福回花海舅母家去了。队里发了工资,舅舅叫他送一趟去。舅舅弄了一条羊腿出叫他捎回去。双福是初二这天回到生产队的。况钟慧嘱咐过他初二到她家去吃年糕,况钟慧在上海的母亲寄来糯米面了,说是要做年糕做元宵。他回到生产队立即就跑到况钟慧家去了。他像往常一样地推门就进,一进门却吓了一跳。他看见况钟慧躺在床上,脸黄得像烧纸,晶晶和莹莹在旁边哭泣,房子里还有几个移民。

“况阿姨你怎么啦?”

他刚问一句,一个移民女人就打了他一个嘴巴。

“滚出去!”那女人吼着说,"你还有脸到这里来?”

事情是这样的:双福回老家的第二天清晨,况钟慧去食堂上班。已经两天了,她都是早早到食堂去,和双福的舅舅揉面蒸馒头,等单身职工们起来吃饭上班,这天她来早了,食堂的门还锁着,双福的舅舅住的房子也是黑着灯。她在门口站了十儿分钟。河西走廊的一月是最寒冷的季节,凛列的东风几分钟就把她的衣裳刮透了,身体冻僵了。她想回家去暖和一会儿再来,又怕耽误了做饭。她没有手表,但她估计已经到时间了,她走过去敲了敲双福舅舅的房门,

“谁呀?”房子里传来双福舅舅的声音。

“我。快起,该做饭啦。”

“噢……”门缝里透出了灯光,双福的舅舅的声音又说。“咳,早着哩。你起这么早傲啥哩?”

“几点了?”

“五点……才刚刚五点钟嘛。”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先回去。”

况钟慧想回家暖和暖和。双福的舅舅叫了起来:

“回去做啥哩嘛!进来,进来暖和一会儿。我给你开门]。”

“不进啦,不进啦,我等一下再来。”

况钟慧转身要走,她知道双福不在,她不愿进单身汉的宿舍,但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双福的舅舅披着棉袄站在门口喊:

“进来吧,你进来暖和暖和。”

况钟慧犹豫一下走进房子。立刻,她觉得一股热气扑在脸。上。她搓着冻僵的手说:

“你们的房子真暖和。”

“比住家户的房子暖和一些。”

“国家的煤,你们就烧吧。”

“咳。就沾这些便宜,比住家的方便些。你冷吗?冷了就坐到炕上焐腿。"双福的舅系好了棉袄纽扣开始捅炉子,说。。上去,上炕去燔一会儿。炉子灭了,我先把炉子生上,我们再去食堂。”

况钟慧在地上站了一会儿,身上还是冷。她伸手摸了把火炕,炕很热哩,她偏腿坐在炕沿上。

双福的舅舅一边点炉子,一边看她,说:

“炕热吧?上去,上去焐上,把腿盖上,早着哩,还有半个钟头哩。”

况钟慧看丫看炕头上的闹钟才五点五分,就犹犹豫豫上了炕,她实在是冻僵了,腿脚麻木了,禁不住温暖的诱惑用被子盖住了腿。

“老王,你过完年回家吗?”况钟慧在炕上坐着,主动说话。她对双福的舅舅很感激。双福说过,舅舅常常从食堂拿吃的回来,叫他送给她,舅舅可怜她们寡妇母女。

“到时间看吧。有啥办法哩,公家的事,领导说了才行。”双福的舅舅点着炉子了,站直了身子说,“把他妈的,半年没闻过媳妇的味道了。”

对于男人们粗鲁的语言,况钟慧已经听习惯了,她笑了一下说:

“那你就过完年回家去吧,好好闻闻。”

双福舅舅哈哈地笑了。笑罢,他突然盯住况钟慧说:“你就不想闻一下男人的味道吗?”

“我……”况钟慧没想到他开这样的玩笑,结结巴巴说,"老王、不要跟我开玩笑。走吧,该做饭啦。”

况钟慧撩开被子要下地,但是双福舅舅伸开双手拦住了她。“急啥哩,坐一会儿,再热热地坐一会儿。嘻嘻,我还有好东西给你哩。”

他叫况钟慧往里头挪一挪,掀开炕上的毡片片拿出个纸包来,里边是一沓子粮票。他笑着抓住了她的手,把粮票放在她的手心里。

“拿去,这是十斤粮票,拿去过个年。”

“不,不…”

况钟慧急急地抽阿手去,像是烫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她急忙下了地,可是双福的舅舅拦腰一抱把她撂在炕上。双福的舅舅把她摁在热烘烘的毡片子上说:

“装球子的啥正经嘛,你还当成你是金枝玉叶哩!”

双福的舅舅像摆弄一只小兔子一样三把两把把她的衣裳剥光了。

双福回到生产队的当天夜里况钟慧死了。事情发生后她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谁劝也不吃。晶晶和莹莹哭着求她,求她吃饭、她痴呆呆不语。眼泪无声无息地流过她的脸颊。她躺了四天四夜啦,她闭上了眼睛。

况钟慧死的第二天人们就埋葬了她,埋在生产队北边的草滩上。那儿埋着过去了的这个冬天死去的六十三名饿鬼。他们都没有棺材,他们被人拉到这里,用一条破被子裹着,或者什么都没覆盖,就草草地掩埋掉了。因为是冬季,因为掩埋的人无力挖掘,覆盖的土很少,大风刮走了沙土,他们的头发和破衣裳被风刮得索索飘动。况钟慧的坟起了个堆,还插了个木牌。她是穿着一件对襟的新棉袄埋葬掉的,也没有棺材。她的女儿们怕妈妈的衣裳被人剥去换粮食,央求大人们把坑挖深一些,上边填了很多土。

双福也在这一天失踪了。他再也没进过况钟慧的家门,况钟慧埋葬时他也没有出现。况钟慧埋掉的那天傍晚,有人看见他在西边草滩上走着。人们当成他跑回花海的老家去了,但是春节过后他的舅舅回家去一趟,没见着他。

十几年过去了。七十年代中期一个秋日的下午,花海农场四队来了一名中年男子。他的身体很壮实,穿着一身兵团职工的绿衣裳,他说着一口本地方言,说他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职工。他要找两个姓况的姐妹,她们是上海移民的后代,应该是二十七八岁。

时光流逝,沧海桑田。花海农场已经面目全非,花海农场早就改编为兰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五团三营,这里生活着一群来自天津的知识青年。他们也穿着绿色的兵团服。他们说这里就没有什么上海移民,也没听说过姓况的两姐妹。不过他们把一个放羊的老职工叫来了,老职工提供了一些信息。放羊的老职工说他是一九六一年从甘肃天水县逃荒来到河西走廊的,在安西县的十工农场放羊。一九六九年战备紧张,上级把十工农场的职工调到花海来,把花海农场的职工调到十工农场去。原因是离着花海农场二十几里的戈壁滩上建起了一座军工企业,花海农场的职工大都是右派和移民,政治上不可靠,威胁军工企业的安全。十工距离花海二百公里。

这个中年人再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就走到西边埋死人的草滩上去了。他借了一把铁锹,把一个长满了杂草的坟堆添了些土,在坟堆旁边的草地上躺了好久,眼睛瞪着蓝幽幽的长天。中年人走后,知识青年们到乱葬岗子去看了看那个坟堆,坟头立着个朽得发黑的木牌,上边的字迹已经风吹日晒辨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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