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allen 2022-12-06 156 0 0 0 0

西陵神殿并不是知守观或悬空寺那样的不可知之地,却也难言在红尘之中,因为在普通信徒看来,这里便是人间的神国。

今日数骑自桃山下高速驶来,似要从红尘里带些信息来到神国,自然无人发笑。

神殿的神官和执事们开始检查,不意外地看到级别极高的腰牌,待他们发现这些骑士和数辆马车是从长安城归来,心情不由变得愈发沉重,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写满了惊疑的神情:难道真的是战争要再次开始了?

那数辆马车在神殿骑兵的护卫下,继续向桃山上驶去,一路烟尘滚滚,直到来到崖坪前的光明神殿前才停下。

两名白衣女童轻轻拍手。

光明神殿侧方走出数十名执事搬出如小山般的一堆青布,然后向着殿前拉开。这些青布幔帷约有三人高,而且非常长,竟是把把神殿前的广龘场全部围了起来。即便有人从桃山最高处的那座白色神殿向这边望来,都很难看到这片青布幔帷里的画面。

现在青布幔帷里只有自长安归来的骑兵和车队,那些风尘仆仆的人们顾不得向两名白衣女童行礼,把一辆马车打开,从里面扶出一个人来。

一名白衣女童看着负责此项使命的神官,稚声问道:“确认没有错?”

那名神官表情肃然说道:“必然不会出错,我们动用了南门观里的旧人,确定此人这些年确实一直是在临四十七巷。”

白衣女童看着车旁那中年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个中年男人身上满是油污的衣裳还有那双满是劳动痕迹的手,表露了他普通平凡的身份,他此时的神情非常紧张——一个没有见过任何大世面的普通长安百姓,被人骗至城外被掳,然后昼夜不歇赶路,再出马车时便发现自已已经来到昊天信徒心中的神国:西陵神殿,谁能不心生震撼——事实上,他此时还能够扶着车厢勉力撑住身体,已是极不容易。

他也是昊天信徒,按道理来说,发现忽然来到西陵神殿,除了恐惧和茫然之后,也应该有几分激动兴奋才是,然而西陵神殿与唐国之间的战争刚刚结束,他身为唐人怎样都觉得迎接自已的不可能是好事情。

另一名白衣女童问那名神官:“另外那样事物可曾带回来了?”

这名神官是光明神殿最忠诚的下属,直到此时,他依然不知道自已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但隐约能猜到必然事涉神殿最大的那椿隐秘。

他极为谨慎地上前几步,从怀里出一块布裹着的整个物,低声说道:“那墓离书院太近,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老笔斋那里也有看守,那院墙数月前也被拆了,幸运的是那事物被乱砖压在最下面,没有被人发现,属下们付出了些代价,终究取了回来。”

西陵神殿的人潜入长安城,还要从老笔斋里取回某样事物,他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谁都知道,那些代价必然极为惨重。

白衣女童接过布裹着的整个物,手臂向下微顿,那事物似乎有些沉重,和同伴没有再问什么,示意这名神官带着所有的下属退出青布幔帷,然后走到那名神思不属的男人面前,说道:“开始吧。”

那名中年男人茫然问道:“开始做什么?”

一名白衣女童说道:“你最擅长做什么,就做那件事情,不要说做不好,你需要的材料都在车里,便是锅灶都搬来了。”

中年男人这才知晓对方要自已做什么事情,却是更加震惊不解,心想千里迢迢把自已掳来神殿,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这件事情透着太多的诡异,然而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他在神殿前,看着这般浩大的阵势,哪里还敢有二话。

他老老实实从车厢里搬出锅碗瓢盆灶以及各式材料,开始做事。

西陵神殿的人做事没有任何遗漏,无论那些锅碗瓢盆灶,还是面粉大葱辣油老醋,甚至就连烧的柴火,都是过往十几年里他用的那些。

柴火点燃,老炉生烟,清水入盆,面粉变稀然后渐稠然后再稀,如果用来做馒头明显不妥,如果做面条更是不妥,菜刀落在并不怎么干净的砧板上,把葱花与香菜切的极碎,然后开始在碗里放酱油醋等调料。

白衣女童说道:“不能有半点差错,无论份量还是顺序。”

中年男人心想老子这十几年每天清晨都要做上百碗,难道还会犯错?然而想是这般想的,哪里敢真这么说。

这时锅里的清水终于沸了,盆里的面团,被他用手撕扯成不规则的形状,一一扔进沸水中,迅速成形,然后开始起浮不停。

柄已被薰黑的大勺伸进锅中搅了搅,拿出来时里面便盛满了煮好的面片,白弹轻颤就像是鱼脂,锅里没有剩下一片,勺里还恰好沉着三分之的汤水,如此手艺自然是十几年不停重复的结果。

汤水面片倾入海碗里,一股异常浓郁却又不失清新的酸辣香味,出现在光明神殿前的广龘场上,紧接着便是香菜末和葱花的味道随之扑鼻。

两名白衣女童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眼观鼻,鼻观心,一人双手捧着海碗,一人双手抱着那样被布裹住的事物,回身向神殿里走去。

中年男人下意识里说道:“你们两个人,一碗只怕不够吧?以前老笔斋那丫头长那么瘦,可都是吃一碗带两碗回的。”

两名白衣女童没有理他,走进了神殿。

中年男人看着锅里的沸水,举着手里的大勺,就这样愕然站在空旷的广龘场上,在庄严的神殿前,好生不安紧张。

没有过多长时间,一名白衣女童从光明神殿里走了出来。她把数样东西交给那名中年男人,说道:“有人送你回长安城。”

说完这句话,她便再次回到光明神殿里再也没有出来。

中年男人愣了半天,才想起去看手里的东西,发现竟是一颗完美至极的夜明珠,还有一颗散着淡淡异香的丹药!

他虽然是个普通人,也能感觉这两样事物的不凡,愈发惶恐起来,心想自己虽说一向在手艺方面很骄傲,但怎么也不值这些啊?

西陵神殿的贵人,千里迢迢把自己从长安城掳来桃山还给了自己一颗夜明珠和一颗丹药,就为了吃那么一碗不值钱的东西?

世上有这么好吃的酸辣面片汤吗?

青布幔帷撤去,马车驶下桃山,再次掀起烟尘,重新驶入红尘之中。

宁缺手里提着一袋米,看着这辆马车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这辆马车来自长安,就像神殿里其余的人那样生出了很多疑惑。

他转身从侧门里走回天谕院,没有向山上那数座神殿望上一眼,不是因为谨慎,而是他不想因为看的次数太多,再难压抑心中的渴望。

那里有他想找的她还有那头憨货,然而更多的则是危险在做好充分准备之前,在那个时间点之前,他不想离神殿更近一步。他离开长安来到此间,带着赴死的决心,却没有送死的打算。

天谕院里很安静,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做饭看着米袋却忽然想吃一碗面一碗香喷喷的煎蛋面。

站在锅灶前,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开始切葱,又从米袋里摸出在山下镇上买的鸡蛋烧热菜油,煎了一个鸡蛋,煮了碗面条。

一碗清水煎蛋面,里面有四颗花椒三十粒葱花。

他端着面碗,走到书殿深处背对桃山后方峡谷的地方,看着那里的云雾与绝壁,想着渭城和老笔斋,开始吃面。

他吃的很快,最后是连碗底的面汤都喝的一干二净。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做饭了,手艺没有落下,煎蛋面还是那么好吃,但其实他吃的其实并不香,因为这面不是她煮的。

他站了很长时间,直到夜至月现。

夜穹里那轮美丽的明月,已经回复最初的盈满,但他还是很担心,因为他不知道明天夜里的月亮,会不会继续这个盈缺的过程。

他还担心别的事情,那种情绪更应该说是恐惧。

“你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为什么你不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在哪里?难道你真的已经不再是我的本命?还是说我要找的那个你真的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并不是你?”

他看着峰顶那座没有任何光线漏出的神殿,默默想着。

光明神殿后是山后的绝壁,绝壁下方便是传说中的幽阁,入夜之后云雾更深,仿佛有寒冷的阴煞气息正在溢出。

她负手站在石柱之间,绝壁之前,神情漠然看着夜穹里那轮明月,被青布紧紧裹住的丰腴高大身躯,在地上映出一个孤高的身影。

那轮明月缺了十余日,又开始回复圆满,她的脸色随之变得越来越白,不是圣洁庄严的洁白,而虚弱的苍白。

在她身后整齐摆着数百个酒坛,还有碗只吃了一口的酸辣面片汤,碗旁有个方方的事物,上面布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金砖,还有些砖屑。

酒是九江双蒸烈酿,酸辣面片汤来自长安,那块金砖这些年一直藏在老笔斋的墙里,这些都是她最厌憎的无用回忆,所以必须取回来。

或者,是这样。

(出了个**ug,关于月有阴晴圆缺,前面提过几笔,是我自已写忘记了,我一直以为自已没有写,还乐滋滋地等着这时候来玩这一笔,结果没想到,把自已玩成了傻笔,从本意出发,我已经把前面找到的两处修改了,向大家郑重道歉。

前天一天一夜没睡觉,人生第一次晕机,路上奔波苦,一个月内打死都不出门了,老老实实写书,和大家一起快活着,会努力的,依照事务安排,报告更新情况如下:明天两章,后天有事情,所以只有一章,大后天两章。

这一卷一路行来,写的真是高兴,都是我喜欢写的,章节名也一直非常满意,就像前天重复的那样,不继续自我表扬了,眼睛快睁不开了。

最后有个事情,再次重复报告一下,将夜里面有些很漂亮的词句,都是我在各处看到的句子,原作者我实在找不到,所以没有注名,只能说明出处,比如鱼跃此时海,花开彼岸天,比如那年春,我把桃花切几斤,比如以后会用的且把时光炖了,这些以前便报告过,不敢冒领这种荣誉,但有些读者可能没注意到,所以再次向大家报告,原作者们才牛逼,我是勤劳的搬运工。


Tag: 猫腻 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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