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自天外来,向烂柯寺而去。
瓦山之上有云,那剑破云而出,带着约数里长的云丝,直刺地面。
剑的速度太快,快到根本看不到本体,只能看到一道流光,然而却似乎又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声势,所以地面的人们都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一把剑。
烂柯寺笼罩在秋雨中,那把剑穿雨而过,根本无视庭院里的七念诸人,也没有因为正在高速接近的那道烟尘,而有所停顿,飞向黑色马车。
黑色马车前残留着二字符的恐怖的符意,那把剑却是毫不在意,似乎对颜瑟一脉的符道熟到了极点,轻垩松至极地渺然而过,直刺车厢里的桑桑。
宁缺的识海一阵刺痛,桑桑睁开双眼,脸色苍白,此时黑色马车已经有一半进入清静佛光里,然而却似乎便要到此为止。
霸道无匹都不足以形容这柄自天外而来的剑的气势,这把剑,或者更准确说这把剑的主人,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因为他想垩做某件事情,就他便一定能够做到,有因为于是有所以,这就是这把剑的道理。
有道理,所以这自天外飞来的一剑,在云层之上的高空里瞬间横穿大垩陆南方的江河山川,理所当然地破云而出,理所当然地穿过秋雨,理所当然地无视烂柯寺里人们震垩惊的目光,理所当然地要杀死桑桑。
宁缺曾经在一张纸上看过一把剑,他见过甚至学习过这种因为理所当然从而显得异常强大的剑势,他知道这把飞剑的主人是谁。
他知道面对这把飞剑再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垩意义,所以他只是把桑桑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沉默地看着车厢里愈来愈盛的清静佛光。
烂柯寺里的人们震垩惊地看着那道天外来剑,七念默宣一声佛号叶苏双眉微挑,唐面色微沉,他们都猜到了这把飞剑的来历——面对冥王之女降临,即便是世间最强大的那个男人,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在书院和佛道魔三宗战至最紧张的时刻,还能如此强垩势地插手的人,自然只有那位在南晋剑阁关闭清修的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
剑圣柳白的剑自然是世间最强之剑他既然起念杀垩人,冥王之女再无幸理,七念默宣一声佛号缓缓低下头去。
然而紧接着,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道天外飞剑眼看着便要破黑色马车而入,把桑桑连着宁缺一道刺死之时,忽然间急剧地颤垩抖起来,剑尖骤抬,然后紧垩贴着黑色马车的车尾猛然向上飞掠而去,嗤的一声擦落佛殿几块黄瓦,迎秋雨而上,没入云中不见!
黑色马车进入了清静的佛光世界,在那条幽深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然后佛光收敛到棋盘上一切回垩复如初。
烂柯后寺一片安静,绝对的安静。
众人震垩惊所以沉默,不明白先前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剑圣柳白蓄势已久的一剑,眼看着便要杀死黑色马车里的冥王之女,为什么又忽而飞走!
剑来剑去,实在太匆匆。
片刻之前,大师垩兄站在烂柯寺一处偏殿的梅边,手掌落在一口大钟上钟声已经止歇,这是他破掉的最后一口大钟。
正如宁缺所期望所推算的那样,大师垩兄在破掉佛光大阵后,应该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出现在后寺殿前,出现在黑色马车之前。
然而他却没有动。
秋雨中的烂柯寺,大师垩兄的境界最高,所以他比寺中其余人都更早感知到了那道剑,甚至在那把剑刚刚飞离剑庐的时候,他就已经感知到了。
大师垩兄看着西北方向,看着秋云之外的天边,面色忽然变得极其凝重,身上那件旧棉袄里喷垩出无数尘埃,身形微晃消失在梅边。
距离烂柯寺千里之遥的西北方向,有座孤山,这座山三面都是光滑的石崖,在秋光下反射着光芒,看上去就像是一把石柱切削而成的剑。
山前有座黑白二色的古阁,这里便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的宗门,修行界里无数剑师向往的圣地:剑阁。
柳白不在剑阁,而是在剑阁后那座山的山腹间。
他坐在幽潭旁,草屋前,静静看着身前那个书生。
大师垩兄站在柳白的身前,脸色雪白,身上的棉袄染着很多血,那些从裂口里绽出的棉花,都被血水凝在了一起。
大师垩兄站的位置很有讲究,距离柳白的身垩体不远不近,就是一步之遥,如果用绳尺去计算,那么绝对是不多不少,整好一尺。
柳白看着身前的书生,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李慢慢,你明明是最快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叫慢慢呢?”
大师垩兄说道:“因为慢,所以才能快。”
“因为所以,我最喜欢这种道理。”
柳白伸手在潭里掬起寒水洒在身前地上,缓声说道:“我身前一尺是我的世界,即便是观主和讲经首座,也不敢站在这里,你就算再快也没有垩意义。”
“颜瑟大师对小师垩弟说过这句话,我也听说过。”大师垩兄看着自己的双脚,说道:“所以我站在一尺之外,没有向前一步。”
柳白的双眉缓缓挑垩起,眯着眼睛问道:“你想向前走一步?”
大师垩兄说道:“我想试试。”
柳白说道:“哪怕这一尺之地是我的世界?”
大师垩兄说道:“如果你有剑在手,身前一尺才是你的世界,但你的剑不在。”
柳白感慨一叹,把手伸到身前空中。
幽暗的山腹,最顶处洞垩口漏下的天光,忽然暗了暗。
草屋檐下垂着的草丝,无风而动。
幽静小潭里的水,无风而纹。
一剑自天外飞回,从山顶洞垩口里化作流光而归,落在柳白的手中。
大师垩兄揖手为谢。
柳白静静看着他,问道:“你们要护冥王之女,有没有想过冥界入侵怎么办?”
大师垩兄说道:“若书院治不好她,到那时,我书院诸弟垩子站在人间世的最前方迎战,或者胜了冥界,或者全部死垩光,那便再也不用担心怎么办。”
“依然很有道理。”
柳白说道:“只是我有件事情依然想不明白,夫子如果出手,想要护住冥王之女,何至于演变成当前这种局面?难道说冥界入侵的事情,依然不能让夫子稍起凡心?天下皆曰可杀,也不能令夫子动容?”
大师垩兄不会撒谎,所以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师有其事,弟垩子服其劳,我们这些学垩生不行的时候,再来麻烦老垩师。”
柳白问道:“你还行吗?”
大师垩兄说道:“如果剑圣大人不出手,或者还能行。”
柳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计算着他今日耗损的境界修为,并且在这个过程里受了多重的伤,微微蹙眉问道:“我很想知道你断了多少根骨头。”
大师垩兄诚实回答道:“二百零六根。”
柳白怔了怔,叹息说道:“你这样会死的。”
大师垩兄摇头说道:“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死。”
柳白感慨说道:“我以前总以为,自轲先生之后,书院便只有君陌算是个疯垩子,如今看来,书院里竟他垩妈全都是一垩疯垩子。”
大师垩兄说道:“剑圣大人谬赞。”
柳白把手中的剑缓缓收入鞘中,说道:“来日与你战个痛快。”
此时这位世间第一强者,已经感应到,冥王之女的气息已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知道书院想必已经让她逃出生天,自然懒怠再行出剑。
柳白很想和身前这名书生打上一场,只是今日,书生在短短时光里,来回奔波数千里,已然重伤,胜之亦不武。
而且他没有留下垩身前这名书生的把握。
大师垩兄诚恳谢道:“多谢剑圣大人,只是我真的不会打架。”
烂柯后寺一片安静。
岐山大师枯瘦的手掌,落在棋盘的背面,谁也想像不出,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棋盘,先前竟能把一辆马车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七念向岐山大师身前走去。
岐山大师看着他虚弱说道:“佛祖的棋盘,谁也毁灭不了。”
七念摇了摇头,面现坚毅之色,微显苍白的嘴唇渐渐分离。
自十六年垩前,冥王之垩子降世那日,七念嚼舌入腹修行闭口禅后,除了笑的时候,他的嘴再也没有张垩开过。
此时此刻,他自然没有心情发笑。
那么,这便意味着他要开口。
歧山大师猜到他要做什么,神情剧变,佛祖棋盘没有办法毁灭,但真正拥有佛性的佛宗大德,却能牺牲自己的佛性,强行改变棋盘世界里时间的流逝速度!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即便在悬空寺里,也只有讲经首座一人而已。
歧山大师并不认为七念拥有这种能力。
直到这时看着他的嘴唇微启,才震垩惊想到,十六年闭口禅,一朝破禅而出,那一刻的七念,将拥有多么恐怖的境界。
烂柯后寺寺门在这时轰然炸裂。
一顶高冠自烟尘之中现出形状。
(说一下更新情况,这个月我力争每天两章保底,状态好就三章或者更多,没向大家报告的时候就是两章,如果要多写,我会向大家报告的,今天是因为我自己有些问题,所以写的比较苦和慢,下一章还会有,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