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书页，我在想《你是一条河》，该是怎样的一条河。 

辣辣的七个孩子，终是在那样一场不平的背景岁月中，被塑成了不平的性格，结成了不平的果。得屋疯了，在母亲辣辣的“诺言”中，一并尾随着辣辣走向了另一个世界。冬儿斩断了周身所有的千丝万缕，成了“孤儿”净生。春艳的自私自利为她铺就了个“苦尽甘来”。福子因母亲的长期忽视而生生早夭。贵子亦因母爱的缺失终日生活在黑暗中不语，在十五岁的花样年华中嫁给一个三十几的黑瞎子，她在最后的离去前也是难语——小叔刘贤良的沉睡，连她的嚅嗫告别都无人可听。社员的“孝顺”赢了母亲辣辣别样的溺爱，也赢了不可避免的铁窗泪。假设，若当初辣辣愿听取冬儿的劝告，责令社员归还偷来的钱物，防止“下不为例”的包庇，社员又该是怎样的结局？咬金，一个因缺少母爱而不断奋斗赚钱——为了母亲辣辣的一个小小赞扬而曲屈着自身世界。 

这是一出母亲的悲剧，也是一个时代悲剧的浓缩。 

看完，我只觉《你是一条河》中的辣辣在一定程度上极似张爱玲的《连环套》中的霓喜。辣辣为了生存，为了填满八张嗷嗷待哺的嘴而不断出卖自己的肉体。从生物学的观点看，她曾经结婚多次，可从律师的观点看，她始终只出嫁一次。十年畸形的动荡，促使了母亲的角色缺位，导致了其子女人生的一声叹息。对此，我不知池莉在塑造辣辣这个人物时，是否有借鉴霓喜这一人物。两者一样散发着乡里少妇的“辣”，一样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物质来源的谋生手段，以此便认为自己尽了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不顾爱的扭曲流失。

辣辣以匆忙的死提前谢了“忙碌人生”的舞台。 

家，寄建在老屋上，因为老屋，才有了“得屋”，有了“得屋”在一句“这是什么破家”后的出走窜连，及归来因对老屋希望破灭而疯致辞死的人生。因为老屋，才有了贵子如猫般蜷居的阴间角落，有了其半痴半呆的压抑式性格。因为老屋，才有了刘贤良“名正言顺”的同居。《你是一条河》的情节铺排在另一个层面上与《百年孤独》——因为亲人的冷漠、不解而铸就“百年孤独”——有所相似，只是一个是马巴贡，一个是老屋。老屋亦如长年大雨后的马巴贡：青苔蔓布，屋房褪落……老屋以其主人的各自死亡而消失，马巴贡亦以居者们的离其死亡而作为终结。 

《百年孤独》选择了一个虚构的模糊的时代空间作为背景，一个荒诞的结局；《你是一条河》选择了一个具体的荒诞的十年动荡作为背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对于《你》这部作品的时代背景的选取，我不知池莉是否刻意为之，认为只有这样的一个荒诞背景下，才能让这样的一个较为荒诞的故事有所合理的解释；但是，整部作品在控制度上十分的生硬及艰涩。我把时间一推，十年文革结束时，池莉亦不过一个十岁未出头的孩子，有记忆却没有烙印；所以，她在这部作品中只能是有叙述却没言论。即使，这一时代背景对人物塑造和情节发展必不可少，但呆滞如厚石灰，缺乏灵动。同时，因池莉非更为深刻的切身经历，这一时代背景于她而言着实过于勉强、艰深；于是，她只能流于运用文字技巧进行表层的叙述。所以，我在看完《你》后，总觉得不如看完《平凡的世界》或是《冬天里的春天》般解渴。《你》作于1990年，那时的池莉是嫩了一点，毕竟未守候到她倾向于的春，未“熬至滴水成珠”。 

后记：《你是一条河》，辣辣从投河寻死中获得重生，寻找生存的本能，而本能的扭曲，致使她子女一个个因母爱的严重缺失而一一走上人生的悲剧。最终，刘贤良也在曾救过辣辣的河中选择了端午这一日跳河自尽，以示清白。 

人生如河，河如人生，漂过了的就难回，回了也绝不是曾漂过的。我们又何尝不是？但又有几人能看透，并在看透后有所醒悟？

作者：sunburn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