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认识池莉和方方的先后顺序。曾经,因为两篇小说把她们混淆了一阵子:池莉,《你是一条河》;方方,《风景》。姑且标记为小说A和小说B吧。
初读,都是江边的大小故事,跌宕命运,起伏剧情,不分悲喜的结局,自然模糊了A与B的界限。后来发觉的是,但凡小说,命运都在跌宕,剧情都是起伏,好小说的结局就是不悲不喜,于是赶紧找来再看,顺便读了池莉的一些,《惊世之作》,《来来往往》,《生活秀》;又读方方的一些,《乌泥湖年谱》,《桃花灿烂》,《船的沉没》(这篇在之前有另外的话题),才渐渐分辨出了那些挣扎在两个女人笔下的角色,他们特有的神态腔调演绎出的微妙色差。
粗略地说,她们安排人物是各有目的的吧。池莉偏重“抛”,方方偏重“收”;一个是不动声色地撕了安谐面纱,真相推给看官,残忍下面,语笑嫣然;一个是亦述亦评,一咏三叹,幕后伤口溃烂,铺展是为了清醒的回归。于是有了A里面以母亲为轴心,艰辛且鲜活的生命轨迹;有了B里那死去的孩子眼中无意义的哀恸,戚戚然的欢爱。——这是迥异的震撼:A是直射瞳孔的日光,触觉是明亮,疼痛不可遏制;B是侵入心肺的寒,逆转时空的绝望,情欲的苍白。
也看过她们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也许是知名度的原因,《生活秀》的剧本改编远比《桃花灿烂》的改编忠实得多,趣味得多,演员的演绎也不在同一层次。但,也没有理由惋惜,抽离掉情节之外大片的思索,方方的描述功夫的确在池莉之下,或者说,她对生活的认知,太呕心沥血,以至忽略了生活的情节本身。这样的文字确是不能够被相对直观的电影所层层揭示的了。而池莉的东西,就更适合放映出来,文字本身带着戏剧化的特性,至于表达,浓淡皆相宜。
人与人的智慧总归是不同的。这一样方言里泡大的两个女人,各自擎了一沓白纸,笔下跃出的竟是两双眼睛里波光潋滟的两条长江。很难说,我该抚摸的是谁的严酷,谁的婉转;谁的狡黠,谁的敏感;谁的咏叹,谁的诵经;谁的悲不自禁,谁的未卜先知。阅读,是沿心路跋涉,又未必是跋涉过后多么深刻的思索。比如小说,对应了生活;看懂了多少小说,却不见得对生活有了多少慈悲啊。
从不敢轻易动笔涂抹一篇小说的架构。《vili》之后,也再无写出故事的猜想。终究是经历少了吗,或者说,日光之下,确无新事,而再无经历的兴致?那么,保持阅读小说的习惯,又是一种怎样的反省?多少回小小一说,说得尽多少次长长记忆?
想起《风景》的结尾:
“而我和七哥不一样。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冷静而恒久地去看山下那变幻无穷的最美丽的风景。”
——是吧,索性我爱的,也是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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