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我拎着旅行包出了门。毛同志站在窗前一直对我摇手。
我在火车站广场顺利地取了票。顺利得令人吃惊。一位妇女走近我问:“眉红?”我点头。这位妇女在我眼前松开拳头,掌心里是一张硬卧火车票。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我将准备好的票款放在她手里,她没数钱,只看了看,然后票就到了我手里。她将两手抄进口袋,转身走了。
我寄存了行李。在电话亭给毛同志打了一个简洁的电话。跳上一辆出租车,转眼到了西苑饭店。
我在西苑饭店的酒吧里一边吃水果盅一边等电话。
我在温暖如春的暖气环境中脱掉了大衣,穿着羊毛衣裙,漫不经心吃着,手里翻着武侠小说《碧血剑》,注意力始终跟随着吧台上的小姐,因为吧台上的电话由她接。
电话铃响了,小姐拿起话筒听了听。在她问“哪一位是眉红小姐”的同时我已经站了起来。
“成功了!”毛同志在电话里欢欣鼓舞。她说:“你的票到手之后我马上找到了招待所经理。我装出沉痛的模样告诉他:我同房间的旅客不辞而别了。经理大叫:什么?我说:不过她留下了一些钱和一张三百元的收据,可能是交的房费。经理立刻让我和他一起下楼到总服务台,一结算房费一分不少当然也不多。服务员急红脸了,说经理这三百元钱是老赵的。经理说什么老赵的!就是房费嘛!哦,太有趣了!”
毛同志像个喜欢讲故事的小女孩不厌其详,我静静地听着,觉得这故事非常好听。
“还有吗?”
“有!”毛同志快活地咯咯笑。“大概是服务员通知了老赵。老赵很快就赶来了。在大厅里暴跳如雷,冲我发恼。我说:“你这个人有意思。我与这事有什么关系呢?我说:你要是懂事,对我客气一点,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电话号码。老赵的脸变得好快,当场就陪上笑脸给我说好话。我就装出同情他的样子悄悄告诉他了电话号码。他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现在他和经理在争吵。”
“毛同志,让你做了一次特务,好玩吧?”
“你这个女讶子呀!要当心罗,当心聪明误聪明罗。”
“谢谢!”我真心地顺从他说,“我记住了你的话。”
我刚放下话筒电话铃就响了。我让小姐接电话。但我站着没动。小姐一听又笑盈盈将话筒递给了我。
果然是老赵。
他怒气冲冲地说:“你应该给我订票费,这是规矩!”
我自然是和颜悦色。我说:“我当然给。我是因为急事换了住所。”
“你什么时候给我?”
“现在就给。我在西苑饭店酒吧等你。”
“我又得出车马费!”
“这一趟的我报销。”
老赵直喘粗气。“喂,我马上就到。我告诉你放明白一点,咱是北京人,在北京你甭给咱玩猫腻!”
我说:“我在北京什么都没玩。”
一只细颈瓷花瓶里头插着一支粉红色的月季。我把一张百元钞一张伍拾元钞放在一块,用花瓶压在桌布上。
老赵进门了。他的衣冠不整被把门的门卫狠狠蔑视了一眼。老赵的步子小心翼翼,好像怕在光可鉴人的地上摔倒。
待酒吧小姐将老赵引导到我的桌旁,他的气焰已经在表面熄灭了。我请他喝咖啡。
“给我!”他低声说。
我指了指花瓶。
“应该是三百元。”
“应该是一百五十元。你给我买的是三天之后的票。”我轻声细语说,“做生意,规矩和信誉是最重要的。骗人也要看看对方是谁。”
“我操——”
“小姐。”
酒吧小姐应声而来。我给了老赵几秒时间,他紧闭嘴巴。我说:“我也要杯热咖啡。”
“好的。”小姐应声而去。
老赵抓起钱塞进了衣服口袋。一脸霉气。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厅。
这是我在北京最惬意的一刻。
西苑饭店流光溢彩一尘不染简直与我那招待所有着天渊之别。因此我特别想在这里和王先生见一面。我设想他大吃一惊然后无可奈何地为我在酒吧的消费付款。用这个节目向王先生作别吧,不在我们一同出门旅行了一次。尽管他厌恶我或者说对我没兴趣。不知道年过半百阅历丰富的王先生明白不明白,男人对女人表示没兴趣是对女人多么大的侮慢。
我往王先生房间打了一下午电话,他始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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