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allen 2022-12-06 149 0 0 0 0

宁缺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而坚硬的石床上,除了那道栅栏,墙壁和桌椅竟也是石头做的。他觉得这个房间的布置有些眼熟,看到那道极小的石窗后才想起来,这里应该就是桃山绝壁里的幽阁,自己曾经在石窗那头向里面看过,现在陈皮皮已经逃走,囚徒却换成了自己。

通过感知,他确认自己的雪山气海已经被桑桑用无法理解的手段锁死,此时的自己比普通人都不如,根本没有可能越狱逃走,于是他不再去看那道看似单薄的木栅栏,看着石窗外的狭小天空长时间沉默。

他这时候很疲惫,心神处于崩溃的边缘,最需要的便是休息,但他却没有办法入睡,因为身体虽然看上去是完好的,但在光明神殿里遭受过的那些凌迟的痛苦,却依然清晰地停留在他的身体里。

他的双臂搁在石床上,不敢有任何动作,饶是如此,依然痛的微微颤抖,与石床接触的背殿处,更是如火灼般的痛苦。

痛苦让他无法休息,那么时间只好用来思考,遗憾的是,思着的结果也无法令他感到丝毫安慰。

在书院的计划里,他首先泣该战胜桑桑或者说控制桑桑,然后把她带离西陵所殿,回到长安城,因为只有她才能真正的修复惊神阵。

来桃山之前,他便知道这场与昊天的战争非常难打,却没有想到会困难到这种程度,痛苦到这种程度,竟连第一步都没有办法完成。

这不代表书院的计划有问题,桃山前坪那场盛大的天启,已经证明在人间只有宁缺能够有机会战胜昊天。

问题在于,对于这场天人之间的战争,没有任何人有经验,宁缺和师兄师姐们在书院布置筹划数月时间,推算出了各种细节,却没有算到昊天和人类之间的层级相差太大,大到本命联系都无法进行完全地控制。

好在书院也没有失败,宁缺只要还活着,便有绝路里求胜利的机会,这场天人之战争进入了战略相持期,便要看谁能先找到破局的方法。

宁缺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确定没有人会来审问自己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在光明神殿那漫长一夜里发生的故事,那些血腥而残忍的画面,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那个夜晚他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即便想一想也会觉得身心俱寒,但他依然坚持回忆,不是因为他有受虐的倾向,而是因为他想学习。

桑桑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无形利刃,都是最基本的空间规则运用,她对他的每次伤害,其实都是一次珍贵的教育。

宁缺掌握的神符,无论是二字符还是义字符,都是走的空间范畴,能够亲自从昊天处学习空间规则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那些切割的余痛,他的意识还有些比惚,但他闭着眼睛,开始不断地回忆,不断地学习——从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能够从失败和痛苦里找到提升自己的可能,这便是他真正强大的地方。

他闭着眼睛不断地回忆着当时的感受,回忆着自己用血肉和痛苦记忆下来的那些空间切割规律,手指在石床上轻轻颤抖,像是无意识的抖动,实际上却是在不停地模写着符文。

宁缺在石床上躺了很长时间,石窗外的天色都黯淡了下来,中途有人送来清水和简单的食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腹中响起的漉漉声,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他看着幽静的囚室,再次在意识里构建了一番,确认自己的二字符和义字符的威力都有所增强,眼眸微微明亮,唇角微扬,露出满意的笑容,心想受苦受难也不是全无好处。

他艰难地坐起身来,扶着石床站起,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觉得身上的肉仿佛要再次裂开,痛的腿都有些打晃。

他走到石桌前,沉默地开始吃饭,他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持续多长时间,那么首先必须得保证自己活下去,而且必须活的有力气。

哪怕是意淫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力气的。

碗里的饭是白米饭,上面铺着青菜与豆腐,看不到什么油花,他却不觉得难吃,细嚼慢咽,仿佛是老师当年带自己吃的最好吃的饭菜。

满满一碗饭菜,尽数进a他的腹内,饥饿不再之余,精力复生,他甚至觉得就连身上的那些痛楚残留都变得轻了很多。

饭后自然要饮些清水,宁缺端起那碗清水,举至唇边,正待喝时,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脸色骤然间变得苍白起来。

痛楚再次袭来,甚至比先前更加强烈。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缓慢地把水碗放回石桌上,艰难地扶着桌面站起身,挪到囚室角落里的马桶前。

马桶里很干净,只有浅浅的一层清水,就像是一面镜子。

他站在马桶前,看着水面反映出来的那张憔悴的脸,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没有解开裤腰带小解,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怔怔站了很久后,挪着艰难地步伐,退回到石床边,缓缓坐下。

当他的臀与冰冷的石床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的脸骤然变得有些扭曲,双腿间涌出的极端痛楚,甚至让他险些昏厥过去。

他痛苦地喘息着,直到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适应了这种痛苦,变得稍平静了些,胸膛却还在不停地起伏,因为恐惧,也因为愤怒。

自己的身体,不用解开裤腰带,也能清楚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低头看着双腿间,

有些惘然说道:“能重新长出来吧?”

稍一停顿后,他加重语气说道:“必须重新长出来。”

覆水难收,断发难续,破熊难圆,终究只是难,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决定这件事情的不是他,而是光明神殿里的她。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于是他笑了起来,然而片刻后,他脸上的笑容便变得很惨淡,因为这件事情真的不好笑。

光明神殿里的她没有人类的情绪,对他没有任何怜悯因为她是昊天,而不是桑桑,唯有此时双腿间的痛,让他相信自己还能一丝胜机只是这丝胜机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不堪,那样的凄惨,没有男人愿意承受这种代价。

既然已经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那么总要收得一些回报。

宁缺望向石窗外的夜,回想着当时的那些痛苦,识海里渐渐有灵光浮现想象中的符意竟有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圣美感。

对他的修行来说,此时是关键的时间点,如果能够让他领悟昊天对空间基本规则的运用,他便能在写出人字符的道路上向前迈一大步。

昊天既然断了他的人道,他便只能自己把这个字写出来。就在此时石窗处忽然有雾涌入。

宁缺眼瞳微缩。他曾经夜探幽阁,知道绝壁间的云雾里有西陵神殿无数年来无数强者不甘的冤念即便是全威时期的他也无法抵抗,必须依靠月光,更何况此时他的雪山气海被锁,已经变成了废人。

这些夜雾所带来的伤害是其次,关键是这时他正在静思符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谁也不知道下次契机会出现在何时。

他当然清楚,这必然是她感知到幽阁里的变化1然后施出的手段,不然那些夜雾也没有可能进入到囚室里。

“你已经把我整成这样了,你还要哪样!”

宁缺看着峰顶光明神殿的方向,愤怒地大声喊道:“你要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死给你看!我拖着你一起死!”

怒喝的同时他对着峰顶比出了一根中指。

他知道桑桑明白这根中指代表什么。

他现在也只剩下中指了。但他忘了,桑桑对他的了解并不局限于此她更明白,不到最后关头,他是绝然不会去死的,至少一根手指头不足以让他自杀。

于是风起于囚室,夜雾微散,宁缺的中指断落。

紧接着,他的身体上出现了无数道细细的红线,残忍而血腥的凌迟画面,再一次上演,宁缺对此只能以惨淡的笑容表示无奈。

难以言喻的痛楚,不停地折磨着他,直至夜深,他的意识渐渐涣散,便是最后的那点清明都蒙上了雾霭,变得模糊起来。

昊天的意志是那样的强大而不容拒绝,他正在向着臣服的深渊坠去,不知道是不是本能里的躲避,而是太过痛苦的原因,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抱着桑桑在睡觉,抚摸着她白莲花般的小脚,抚摸着她丰软腻滑的身躯,指尖触着的湿意越来越浓。

在囚室里,他躺在石床上辗转反侧,痛苦地无法入睡,又无法从这个梦里醒来,垂在床边的手指间全部是血。

在幽阁千丈之上的桃山峰顶,光明神殿里的桑桑也做了一个梦,一个春光烂漫美好却恼人的梦,在梦里她很愤怒。

在神殿里,她躺在地面上辗转反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大腿绷的紧极,鼻息渐沉,身上的繁花青衣仿佛随时会裂开。

梦里的宁缺依然痛苦,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从她的身下爬起,看到了她的脸,不是那张漠然的脸,而是那张青涩的脸,有些微黑,很是熟悉。

她睁着明亮的枷叶眼,好奇地看着他。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宁静,忘了身上的痛苦,缓缓低头,亲在她的唇上吻下来,于是活出去。

(这章的章节名,本来也想叫:吻下来,活出去,把歌词改个字,就挺好的……开始破局了,总要来一发。)


Tag: 猫腻 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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