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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一个不知什么人,哪一天忽然转了一个不知什么念头,要在庐山开一个不知什么重要会议,不知为什么霸道地一定要住宾馆主楼,更不知为什么不早不晚就在这个日子。于是,两个包房的零客不知被服务台哪位小姐的笔一勾,就被安排到了一栋古旧的石头小宅于里。偏在这三星级的宾馆里还有一栋无客居住的小宅子。
只有两间客房。只住着我和他。我们的床仅隔一道杉木的板壁。
这种巧合哪像人力所为?
就像如琴湖的浓雾让我无话可说一样,我再次哑口无言。
我们对面坐着,久久无话。天黑了好久,也忘记了开灯。
他在昏暗中走过来,擎住了我的双肩。我扭动肩想摆脱他的手。
别动。他像哄孩子似地温和地说:乖乖地别动听我说。
他说: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份冷静但我对此理解和赞赏。本来我是不打算找你的。今天早上当我在餐厅坐下时我就明白将肯定是我一个人用餐。所以,我一刻也没有等候。
他说:那盒《圣洁之爱》并不是特意为你买的。是我自己怕听理发店那些破磁带,就顺便在隔壁新华书店买了一盒。你当时围着理发的围兜,眉眼罩在那头盔里,我根本看不清你的模样,根本无意于结识你。我是看你那么难受那么狼狈,好不容易有了一点顺耳的音乐。出于善良,我就把磁带留下了。我没有留下住址姓名没有留下任何话,不是吗?
他说:但是,晚饭时候你直接闯到了我的餐桌旁。
我说:我是无意的。
他说:对,我知道你是无意的。正因为是无意的,正因为我们都已经是大人,都是懂得顺应自然的大人,所以我们就没有谁故意走开。很轻松地在一起吃了饭。
我说:好了别说了。
他说:行。我省略掉许多话。但我要告诉你一点,今天我是准备换一个宾馆的。服务台和我商量要我调出主楼,我并不想调。我准备去结帐。
他微笑看着我。
我问: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我有一副扑克。凡遇上两可而又必须选择其一的事,我就算卦,靠天意而定。
我想起我扔硬币决定是否戴戒指的一幕。
他说:算卦的结果是我应该接受调房。
他说:我一走进这栋房子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觉得我会再见到你。为此我都嘲笑自己了。这么个大男人,想念一个萍水相逢,没说儿句话,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并且人家还不待见你的女人,真是太没出息了。堂堂大老爷们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说:别贫嘴。
他说:谁料到下午我说去打点开水。门一开,嗬,你手捧鲜花站在我的门前。天,我真都要晕了。
我被他逗笑了。想来也确实好笑。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他说: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共度良宵了。
我推开了他的手。我有点生气。我一直觉得他挺老实憨厚的,原来却贫嘴得很。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很高兴天赐良机,今晚能够和你单独相处。我会尊重你的任何意愿,明白吗?
他拿来一瓶矿泉水,说:喝点水。玩了一天够渴的了。
我是渴了。接过水咕咕咕喝了一气。
我打开了电灯。又去开了走廊的灯和客厅的灯。他去将他房间的电灯也打开了。并且还去开了两个废弃房间的灯。整栋房子顿时亮堂堂的。
他今天精神抖擞,活泼调皮。一开口准说阴损话。
他说:小姐,你以为光明之下就没有危险吗?
我只能装作没听见。男人就是乐意女人与他斗这种轻薄的嘴皮子。
我匆匆洗了一把脸。拿起随身小包往外走。宾馆主楼舞厅里有通宵舞会。我可以在那儿听一夜音乐。
他说:去舞厅?别这样。这样做就不像你了,多么做作。你一直都是一个很自然的人嘛。
我知道去舞厅很傻。问题是我和他这样太像一家人了。
我不讲话,光是对他笑笑。不管去哪儿,总之我至少得暂时离开这屋子,好好想想问题。
我拉门,拉不动。再一看,大门在外头锁上了!世界真奇妙!准是刚才服务员大妈见屋里头没灯,门又敞着,就以为是客人出门忘了锁门,就自以为对客人负责地上了锁。
我垂头丧气地坐下了。
他在那儿研究被反锁的大门。他忍不住呵呵大笑。他笑着说:服了。我服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何来了这么一招呢!
我只好慢慢抬起头,面对现实。
现在是晚上八点差十分。这里没有电话没有电视。大门锁着。房子在山上。只有阵阵松涛在窗口呼啦啦地自由自在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