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大人,二少爷资质聪慧。四岁能作诗,五岁就会对联子。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宰相姓林,捧哏者乃林宰相的第一幕僚,也是他至生好友袁宏道。
“你看大宝怎么样?”林宰相并没有接过袁宏道的话语,摸着翠绿色的鼻烟壶,问了一个毫无边际的问题。
袁宏道微微锁眉,沉思半响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林宰相的问题。
那年林珙五岁,林大宝八岁。
林家有后了!
京城里谁都知道,林家二少爷才华纵横,又生的俊俏。虽然只是五岁小儿,却很讨那些皇宫贵族的欢喜。
上门说亲的媒婆,天天在林府前晃悠。一见林宰相出门,就围上去。一副不成功不罢休的架势。
这些事情统统被大少爷看在眼里。
大少爷自嘲苦笑,自己的弟弟为何会如此出色?
“哥哥,昨天的那首诗做的极好!爹爹还给了块糖作为奖励呢。”二少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奶声奶气的说道。
大少爷笑了笑,疼爱地望着自己弟弟那张清秀的小脸。
二少爷伸出手,把糖塞在大少爷手中:“诗是哥哥做的,对联是哥哥对的。哥哥对我最好了,这块糖给你吃。”
大少爷将糖塞进了嘴里,却感觉嘴里异常苦涩。
比胆汁苦,比硝水涩。
清晨有雾,浓雾。
大少爷痴痴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林珙,脸庞湿漉漉的。分不清哪里是雾水,哪里是泪珠。
林府花园就像一座小巧地山麓,有泉水,有草地,有红花,有盆景。四面花树围绕,天空一望澄蓝。
这时候浓雾渐散,太阳刚刚升起,碧绿的叶子上雾珠晶莹,大少爷的脸上也是雾珠晶莹,折射出清早特有的五彩晨光。
大少爷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世间最珍贵的已不再是金钱,权利,名望。
大少爷明白,最珍贵的是自己的弟弟。
浓雾能够遮掩住自己这副丑陋的皮囊,却遮掩不住如鲜花般绽放的林珙。
大少爷站在花园的中央,眼前尽是那一张张对着自己弟弟的笑脸,耳旁尽是一句句对自己弟弟的赞美。
水池中,自己的倒影让大公子觉得那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白痴,一个不应该生存在世上的畸形。
至少,在别人眼中是。
用外貌区分优劣,他们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人生如酒,量大者视之为甘露。量浅者视之为浊液。
相貌又何尝不是?即使是绣花枕头也比满腹经论的丑八怪吃的开。
大少爷突然大笑,惹得片片绿草上的雾珠纷纷坠落。而花瓣却吸足了水分,变得异常夺目华美。
池水很浅,浅得让整个蔚蓝天空变成了淡青色,也让池中人影变的模糊不清。
大少爷收起了笑声,静静凝视池水。
良久,一个古怪的问题充斥着他的脑海:
为什么,天空是蓝的。而池水。。却是清的?
那天之后,大少爷的智力就一直停留在八岁。
他的智力真的只有八岁么?
这世上,或许只有自己的弟弟知道。
但是,自从他死后,无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刚听到这首词的时候,大少爷真的被吓了一跳。
他想到了死去的弟弟,想到了自己。
为什么这个比闺女还要俊俏的姑爷,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有违常理的话?
绿叶只是为了承托红花而存在的。
绿肥而红瘦?
姑爷是在贬低红花,而衬托绿叶?
肥者才华乎?肥者体态乎?此善假与物也!
父亲的红花早早的逝去,而自己的姑爷明有红花之才,却只甘心情愿的做皇帝陛下一块磨刀石。
自从林相告老以后,这个偌大的林府就一直空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没落,低潮,荒芜。
也只有自己会时常回来,看看花园,看看水池。
望着杂草丛生的绿地,望着浑浊如淤水的池子。大少爷揉了揉自己的三下巴,眉宇突然暗淡了下来。
“为何我只能做绿叶,而不能成为林府的红花?”大少爷突然吼叫着,“我也是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我不是白痴!我更不是怪胎!”
“为何你只能做绿叶,而不能成为林府的红花?”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刺入了大少爷的耳旁。
这句话不是回声,也不是大公子内心的呼喊。
这个花园里还有第二个人!
大少爷扭头回望。。。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蒙着黑布的瞎子,当然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