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2:终于安排了,借调出差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动静。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在走廊上院子里与领导相遇,领导用他那公共场合通用的笑容和我点点头,好像我们之间从无契约。

  我认为超过半个月,一般就不属于最近了。

  我正暗暗生着气,忽听领导在全所的政治学习大会上轻描淡写地宣布了一项关于我的决定。我所青年女工程师眉红将借给本系统某企业工作一个月,某企业按眉红工资的百分之两百付我所劳务费。

  我莫名其妙,脑袋左转右转。说:“也不事先找人谈个话。”

  群众又乐了。伸手摸我的头。说:“小可怜,小老实,被卖钱了还不知道。”

  散会后我被办公室郭主任径直带到楼下车库里,上了我所新买的一辆桑塔纳。

  我又一次大声质问:“怎么回事?”

  郭主任宽容地微笑。等小车发动后他才说:“很简单。你被借走了。这家企业将派你去北京出公差,鉴定一批进口棉花的等级。工作时间最多一周,但你可以在京呆到半个月左右。”

  我明白了。但还是不相信地说:“住宿交通差旅费都由他们负担?”

  郭主任声色不动地点头。

  我说:“怎么回事?我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傻的企业。”

  郭主任仿佛不认识地看了我两眼。郭主任敲了敲司机的肩,让他放音乐。我们所的人都了解郭主任早年毕业于音乐学院。司机放的是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据说有个别调皮司机偏放流行歌曲,结果新车来了,郭主任没把新车派给个别司机。

  在叮叮当当的钢琴声中,郭主任小声地在我脑袋侧畔说话。“什么企业傻?他们挂靠我们。以我们的名义给他们办执照做生意,为他们提供了多少优惠政策?我们有个把人想在北京住几天,他们还能不帮忙?”

  我说:“让他们划一笔赞助费过来不就行了?还把我真的送出去。”

  郭主任说:“你这个人怎么真有点不清楚!领导要考虑方方面面嘛。记住,你从北京回来可要管住嘴巴,你是出公差,去工作的。记住了吗?”

  我说:“记住了。”

  在我们嘀嘀咕咕的过程中,法国钢琴家克莱德曼先生始终热情洋溢地演奏着。他竭力要表现的是一种光明磊落的美,童真无邪的美。自由飞翔的美和浪漫朴实的美。我们在一辆搞阴谋诡计的小车里听克莱德曼,反差如此之强烈使我对这几支钢琴曲永生难忘。

  桑塔纳在汉口小巷里转了几个高难度的急弯,停在一栋从前俄租界的老楼房台阶前。台阶上等候着一位手提大哥大的男子。这男子体态发福,领带鲜艳,发型做得像一朵盛开的蘑菇。郭主任用一种不屑的神态告诉我此人就是该企业金经理。

  金经理十分敏捷地下台阶,亲自为我们开了车门。车门一开他就说:“啊欢迎欢迎!”

  我钻出车来,透了一口气。

  郭主任说:“这就是眉红工程师。我给您送来了。”

  金经理热情地向我伸手,说:“谢谢眉小姐来指导我们工作!”

  我说:“谈不上指导。”

  郭主任抽着金经理递上的香烟,对我说:“眉红有什么事随时和家里保持联系。”

  金经理说:“哎呀郭主任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这次我特意让王师傅陪她去怎么样?”

  郭主任笑了。拍了金经理一巴掌,说:“那就先谢了。”

  一粉妆浓抹的小姐从楼里出来,说:“午饭已经订好了,在国际俱乐部。”

  郭主任看了看腕上的表。说:“不吃饭了。还有事。”

  金经理挡住车门,说:“天大的事也得吃中午饭!”

  我和司机背对着他们,相视一笑。瞧如今这把戏。

  按照门牌的指引,我进了公关部,看见里头堆满美容健身仪器,我赶紧退出来核实门牌,是公关部。

  公关部没有公关小姐,只有一个老头,趴在办公桌的一叠表格前忙碌。他双鬓斑白,戴一副老花镜,胳膊口套着花布袖套。我问:“王师傅吗?”

  老头说:“王师傅。你坐。稍等片刻。”

  我坐在低矮的露了海绵的沙发上,看见王师傅的双腿从办公桌下伸出,两脚交叉着。裤子因布料陈旧而没有明确的颜色。裤边处肮脏且破烂翻卷。脚上是一双裂了帮的人造革鞋。花尼龙袜的海蓝色醒目耀眼。这王师傅肯定像郭主任他们说的那样正派,传统,忠诚,朴实。可怎么被金经理任命为公关部部长呢。这里头不是我听错了就是郭主任说错了。

  等了片刻,王师傅抬起了头。说:“我是公关部负责人王师傅。小姐您有什么事?”

  一切都没有错。我被逗笑了。笑着说:“我叫眉红。”

  “欢迎。”王师傅摘下眼镜,说,“欢迎眉小姐来指导工作。”

  我说:“谈不上指导。”

  王师傅说:“我明天和你一道出差。”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火车卧铺票,举在眼前看了一看,递给我其中一张。“明天你自己打的去火车站。的票留好给我报销。眉小姐,明天火车上见。”

  我端详着硬卧票,是下铺。这么说将有一双又花又臭的尼龙袜在我头顶上晃动。什么时代了,还穿花尼龙袜!

  我说:“王师傅,我年轻我要上铺好了。”

  他说:“我们男同志应该照顾女同志睡下铺。”

  “我喜欢睡上铺。”

  “是这样。”

  王师傅接过我的票,戴上眼镜仔细对照了一下两张票的票面。说:“都是下铺。”

  我说:“非常遗憾。”

  这下更糟糕。我将和这位公关部长并排躺着,中间只隔着小走廊。临走前我实在忍不住向他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你怎么不买一双棉纱袜?纯白或者纯黑的。”

  王师傅说:“可我想要棕色的。”

  “棕色也不错。”我说。这个王师傅没给我任何印象,只是事情有点滑稽。

如果看累了,收藏一下本页面,下次接着看。
您的名字
您的邮箱
您的站点
验证:   6 x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