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他们听到邱风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她捂着肚子,头上是豆大的汗珠。萧水寒急忙奔过去,邓飞在他身后喊道:
“太太恐怕是动了胎气,快送医院 ”
侍应生急忙到门外喊了出租车,两人小心地搀扶着邱风上车,向妇产医院开去。
医生把邱风送入分娩室,两扇门随之关闭,不过仍不时听到邱风撕裂般的呻吟。萧水寒面色焦灼,在屋内来回踱步,步伐急迫轻灵。邓飞用过来人的口吻劝他:
“别担心,出生前的阵痛,哪个女人也得过这一关。”萧水寒感激地点点头。邓飞解嘲地说:
“我几乎脱口喊你是年轻人。真的,看着你的容貌和步伐,我很难承认你是170岁的老人。”
萧水寒已恢复了老人的平和,他微笑道:“实际上我自己也很难适应这个角色:身体的青春勃勃和心理上的老迈,它们常造成错位。你是怎么猜到的?”
邓飞笑道:“喏,就是这张纸片。”他把笔记本上那一页递过来,“我发现与你有关的五个人,其生活区段恰恰首尾相连,中间只有2-3年的空白,而这正是一次彻底的整容术所需的时间。”他端详着萧的面容,“萧先生,你的整容术很成功,不过,能作这种高水平整容术的医生并不多,所以警方很容易找到了他们,包括阿根廷的何塞马蒂医生。还有,你的声音并未改变,当我听到库平的声音时,我就觉得似曾相识,但那段录音在电脑中有些变音,所以我又尽力找到了李元龙先生的一些原始录音。为了百分之百的把握,我还安排了烤肉苑的相认,因为盲人的听觉是最灵敏的。‘
他心情复杂地再次端详着萧水寒,他头发乌亮,皮肤光滑润泽,动作富有弹性。邓飞不满地说:
“李先生,恕我冒昧问一句--我不会不识趣地问你长生之秘,你隐名埋姓地活着,自然是为了牢牢保守这桩无价之宝的秘密。但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把它公布于众,与全人类共享呢?”
萧水寒在他面前立定,用百岁老人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在40岁时发现了长生之秘,并施之于自身。为此,他数度易名,数度易容,反复扮演着20-50岁之间的人生角色。为了保密,他不得不多次斩断熟悉的人际关系。很长时间他不敢结婚,因为没有经过长生术的女人无法永远伴他同行。他独自荷受这个秘密已太久了,谁能理解他的百年孤独?……他平静地问邓飞:
“年轻人,这真的是一个好礼物吗?”
“那当然,”邓飞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缠绵床榻的痛苦晚年。“谁不愿意逃避衰老呢。而且,科学越发展,人类在学习上花费的时间越多,终有一天会达到这样一个临界平衡:人们学完最起码的知识后就得迎接死亡,那时科学就不会再发展了。所以人类的短寿已成了制约人类发展的瓶颈。”
萧水寒摇摇头:“你说得很对,但你把长寿和长生混为一谈了。这些以后再说吧。这些情况请你暂不要告诉我的妻子,我会慢慢地告诉她。”
病房内又传出撕裂般的呻吟。这是一段平静后的又一次阵痛。一个护士匆匆走出来,惶惑地对萧水寒说:“你太太是横生,医生正在努力转位。萧太太坚持要你在身边,医生也同意了,请进吧。”
邱风支着双腿,平卧在产床上,几个医生正在忙碌。长时间的阵痛后,邱风已十分虚弱,她闭着眼,头发已被虚汗浸透。摸到丈夫的手,她的身体起了一波震颤,睁开眼:
“水寒,我怕……”
阵痛使她的精神变得恍惚,婚前萧水寒绝不要孩子的恶誓已在她心中悄悄扎了根,邓飞今日的举止又加重了这种恐惧。她怕丈夫会抛下她和孩子而去。萧水寒敏锐地猜到她的话意,爽朗地大笑起来:
“怕什麽?是不是我曾说过的誓言?告诉你吧,那是骗你的,等把孩子生下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真的吗?”
萧水寒笑着点头,吻她一下,邱风慢慢安静下来。
两个小时后,一个女孩呱呱坠地。邱风松了劲儿,很快呼呼入睡。护士为孩子按了指模,抱过来让萧水寒看了一眼,嗨,真是个丑东西,猢狲似的小脸,皮肤皱皱巴巴,闭着眼,额头上还有皱纹呢。不过,一种与生具来的亲切感从心中油然升起,他觉得喉咙中发哽,胸中涌出一股暖流。
看着幸福得发晕的父亲,邓飞又忘了他的年龄。他拍拍这位年轻父亲的肩膀,向他祝福。萧水寒点头致谢。
第二天,邓飞在病房外找到萧水寒:
“你的秘密恐怕难以保守了。”邓飞心情复杂地说,“我不得不向上级汇报,先向你打个招呼。”
萧水寒微笑道:“邓先生请便。实际上,从我决定要孩子的那一天起,我已决定把这一切来一个了断。”
邓飞迟疑地说:“恕我冒昧,你今后的打算?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会尽力的。”
“衷心感谢。等内人满月后再说吧,到那时,我会把自己的决定通知你。”
晚上,邓飞在加密通讯中向龙波清通报了本案的结论。龙波清在电话中吃惊地说:
“什麽?你不是开玩笑?”
邓飞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猜想这发炮弹一定把局长大人从他的转椅上轰起来了。不过,这件事的沉重分量使他无法保持幽默的心境,“不是,我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说昏话。”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然后果断地说:
“不要再说了,我马上派一架直升飞机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