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可思议!有可能存在著这种事吗?」
「吴青秀似乎与你有同感,因此差点又晕厥,不久慢慢回过神来,一面抱住对方问『你怎会在这里』,一面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著少女,这才确定对方是芳黛夫人的双胞胎妹妹芳芬。」
「怎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确实有意思,好像演戏……」
「反正一切就是纯中国式的描述手法。明白状况後,吴青秀放下少女,犹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时,双手扶在他膝上的芳芬小姐脸红耳赤、哽咽的开口说『对不起,你一定吓了一跳吧?我从很久以前就独自住在这里,穿姊姊留下的衣服,把自己当成姊姊,模拟每天侍候姊夫的工作。告诉自己说,我丈夫吴青秀最近每天都待在房里画大作,所以我每天要计算、购买两人份的食物,有时必须采购颜料和画笔,所以邻居们都很佩服,说是在这样天下大乱之际,还能如此镇定的作画,绝对是非常伟大的人物。我就是这样忍耐著看家,每天总是盼望著你能回来,就这样过了一年。刚刚外出购物回来,听到这个房里有声音,而且有人大声哭泣,我觉得奇怪过来一看,原来是姊夫想自杀,所以慌忙抱住,并且照顾晕厥的你,又发现你怀中掉出似是绘卷之密封包裹,以及姊姊最宝贵的珠宝和发饰,并听见你半梦半醒的边哭泣边梦呓似的说,芳黛,原谅我,我不应该杀死你……这才知道姊姊已死在你手中,而你误以为我是姊姊的幽灵,为了消除你的困惑,赶快换回自己的衣服。姊夫,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死姊姊?而且到今日为止的这一年漫长岁月里,你又是在哪里、做些什么事呢?』」
「但是,先前这位芳芬妹妹为什么要穿上她姊姊的衣服,模拟侍候吴青秀的行为呢?」
「你会有这样的疑问是理所当然,吴青秀应该也有同感。只因为还无法开口,所以没有回答,依然默默低头望著芳芬小姐的睑孔。不久,芳芬拭乾眼泪,点了几下头,再度说『当然,只是这么说,你一定犹心存疑惑,所以我从头说明好了。事情要回溯去年岁暮,姊姊离开宫中以後,举目无亲的我独自一人非常寂寞,刚奸在去年的这个月的今天,又听说姊夫带著姊姊突然失踪,当时我下知道是何等的震惊与悲伤,整夜失眠痛哭到天亮,翌日,我暂时向杨贵妃告假,打算外出寻访你们的行踪,所以来到这个家。请送我前来的两位宦官回去,并遗走看家的仆人俊,我独自在家中仔细调查,发现姊姊似乎抱著必死的决心离家,把结婚时所用的最宝贵的饰梳折成两半,用白纸包住,放在梳妆台最内侧,但姊夫好像没有同样的打算,还带走所有绘画工具,我寻思其中原因,决定就在这里安顿下来,然後就如我方才说明的,乔装成姊姊模样,尽可能让人以为是和姊夫一起回来,并且对邻居们解释说,你从孩提时代起,只要一开始作画,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完全不见任何人,甚至连吃饭都不正常。我之所以会这么做,最主要是希望能顺利继续寻找你们两人的行踪。也就是说,由於你们两人是非常出名的一对夫妻,我这样做的话,万一有人见到你们,一定
会马上怀疑我,自然就会把你们的行踪告诉我,到时侯我只要循线追踪就可以了。毕竟,一个女人要到陌生地方四处搜寻是很困难的』。」
「嘿,这位妹妹倒是相当厉害的名侦探嘛!」
「嗯……妹妹和姊姊不同,略微带点侠气。她继续说『但是,我的这项计画并不太顺利,因为,我来到这个家还不到十天,天下就已经开始兵荒马乱,使得我一步也没办法出门。不但这样,房子荒废了,钱也没有了,不得已,我睡在厨房,自己身上的东西当然不必说,连姊姊和姊夫的家具财物或衣服之类,都开始陆续卖掉以维持生活所需,最後只剩姊姊新婚时代所穿的红色衣服,和我自己穿著的这套宫女衣服。其中,红色衣服是外出时为了让别人以为我是姊姊而穿,宫女衣服则是为了保留我难忘的回忆。下过因为是杨贵妲时代的款式,如果穿著它外出,有可能被误以为是反叛者的下人,所以当成睡衣使用。这样漫长的一年里,我苦苦等待你们回来……可是,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死姊姊?又为什么回到这儿?还有,你这个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你连姊姊都杀害了,请把我也杀死吧!』说完,她放声痛哭。」
「真是个非常依恋姊姊的妹妹。」
「不,她从以前就暗恋吴青秀了。」
「哦,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她的举动本来就很奇怪不是吗?明明是未婚少女,却模拟有丈夫者的行为,而且在荒废的房子里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事,其中必须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期待和快乐……何况,穿著姊姊新婚时代的火红衣服四处走动,怎么看都可以认为是变态性欲,或许是受到唐玄宗时代在空闺暗泣的众多宫女们所感染吧!」
「可是,她自己应该不会这样想吧?」
「当然,以她的年纪还不具有这样的自省能力,尤其是女人,经常会轻松愉快的找出令自己认同的理由,任性的陷入自我陶醉。通常,愈是清纯、脑筋愈奸的人,其变态心理愈是很难分辨,不过,只要我们的眼光够犀利,都能够从天真无邪的婴儿、释迦牟尼、孔子、耶稣基督身上找出各种变态心理。」
「太让人惊异了,真的是这样吗?」
「刚刚的故事里还有让你更惊异的呢!不过稍後再做说明。长话短说,芳芬小姐追根究柢问出一切原委後,又打开绘卷,亲眼见到描绘与酷似自己的姊姊死亡的画像,惊骇、颤栗,久久不能自己,为姊姊和姊夫的忠勇义烈感动恸哭,大叫『苍天啊苍天,你为何如此无情!』,同时劝说『你可能不知道吧?在你开始描绘姊姊尸体的去年十一月,也正是安禄山叛乱的那个月,天宝的年号只到去年为止,现在则是安禄山篡国的至德元年,天子和杨贵妃已在今年六月被杀於马嵬坡,你的忠义也化为泡影,所以请你和我一同逃走吧』。」
「真是有勇无谋的女人,一定又会被杀……」
「不,这次没问题。因为……吴青秀听了芳芬的说明後,才知道自己投入一切的工作根本白费功夫,立刻就像是失去美洲的哥伦布一样颓然坐倒在地,呆然若失,以致永远无法开口说话了。用旧式术语来说,他是由於心理遽变引发自我障碍。见到这种情形,芳芬更同情他,她向上苍诅咒安禄山的奸恶,祈求唐玄宗和杨贵圮的冥福,决心一辈子守护这位忠贞的姊夫。」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