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8)

这样一想,我忽然感到心情愉快了。急忙来到这个研究室烧毁一切资料,开始撰写这篇遗书。不久,天亮了,听说你即将清醒而迫不及待的若林兼程赶来,让你和少女见面,但是……他却彻底失败了。当然,对方认同你是她恋慕的大哥,应该算成功了一半,但,最重要的你却用手推开美少女,完全不认同她是你的表妹和未婚妻,所以只好改变手段,带你来到这儿。

坦白说,这时我也有些狼狈!可怕的家伙若林镜太郎已洞穿我的心事,他早就料到我迟早会放弃这种危险万分的放牧式解放治疗实验,并在向精神医学界公布的同时潜匿行踪。而且这桩侄之滨新娘杀人事件也因为我毁掉实验材料,准备在事後向精神医学界提出报告,宣称不管在任何人眼中,它看起来都不像犯罪事件。所以那家伙竭尽全力加速行动,企图趁我犹未潜匿行踪之前把我控制住。

那家伙在今晨进入本大楼玄关的同时,一定就看穿我从昨夜起就待在这里,为了运用某种诡计陷害我,便把你带至这里。这手段实在太厉害了,我大惊之下还来不及收拾遗书和未烧毁的资料,立刻带著威士忌酒瓶消失。当然不是跳出窗户,也不是冲出大门,而是一步也未离开这个房间、在末被人察觉下消失。感觉上我好像又运用了精神科学的魔术手法,其实不是,关键就在这个大暖炉

这个大暖炉的目的主要是,万一这项实验失败,或我的研究内容有可能被人偷窃时,让我能将所著述的原稿全部丢进炉内烧毁,同时也为了让我能用来潜匿行踪,因此一开始就是采用瓦斯和电力并用的自动点火设计……你看,拿下铁盖後,内部很宽敞,底下的电热装置会喷出瓦斯。没什么好惊奇的,只不过是利用两百个大本生(Bunsen)灯泡并列,上面若放置生物,打开瓦斯龙头,扭开电力开关,首先喷出的瓦斯会使之窒息,不久,电热器一热,会立刻点燃瓦斯,不到一小时,连骨头都会化成灰;如果在上面堆放石块或瓦片,全部因为高热而释出强烈的辐射热。你看,比肉还难燃烧的西洋原稿用纸就有将近四大箱之多,但是皆已化为白灰,对吧?如果连我自己也化为烟灰,好不容易发现的伟大学理又要还原於虚空了,哈、哈、哈,我听到你和若林走上楼梯的声音的同时,就是带著威上忌酒瓶躲进这里面,在灰上铺著报纸盘腿而坐,抱著随时会化成烟灰的觉悟,边抽雪茄边凝神静听。

但是,那家伙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法医学家,虽然没见到我也丝毫不以为意,马上利用这个机会让你陷入错觉,因为他的脑和圣德太子一样,能够双重、三重同时运用,所以在对你述及我和斋藤教授的事情时,同时迅速检查这篇遗言的内容,发现虽然有些部分不太适用,却因尚未写上结论,应该还算安全,不仅这样,更预估如果让你读了这个,将远比自己说明还有可能让你自以为是吴一郎,所以故意让你看剩下的部分资料和遗书,然後趁你聚精会神阅读之间悄悄离开,藉此考验我会如何处置这种情况。

我觉得更有意思了。好,既然这样,我也拟妥一项计画,打算对他的挑战展开各种反击,於足从暖炉里出来,坐在这张椅子上等你读完遗书。哈、哈,怎么样?现在你和我乃是在闻名天下的法医学家若林镜太郎的计画之下对决。你是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的青年?与这桩事件是基於何种因果、导致你现在必须坐在这张椅子上?不论从学理或实际上都尚下能明白决定。

所以,假定如那家伙所预估的,你从自我忘失症化为侄之滨的吴一郎清醒过来,那么我则成为活跃在事件背後的魔手、无血无泪、穷凶恶极的精神科学魔术师,并在这场对决中落败。捆反的,如果你完全想不起身为吴一郎的过去记忆,简单地说,那就是我的胜利……亦即,你只是罹患一种名叫『自我忘失症』的自我意识障碍,被收容於九州大学精神病科的第三者,却因为若林的计画而被卷入这桩事件的一位无名青年。一旦公开这项事实,他的立场就变的非常危险……如何,很有趣,对不对?这是天下无双的著名法医学家和空前绝後的精神科学家的极度痛快深刻之斗智,而决定胜负关键的吴一郎是否就是你自己,如我方才所言,迄今犹末明朗而留下诸多疑惑,哈、哈、哈、哈……」

正木博士的笑声在室内引起强烈回响,袭人我耳中,造成茫然不知两位博士所说之言到底谁真谁假的我脑海里一阵紊乱後,蓦然消失,只剩下周遭一片静寂。

但是,正木博士完全不在乎我的心情,不久,用力紧闭一只眼睛,津津有味似的深深吸入雪茄烟雾,然後双手撑住旋转椅的扶手,缓缓站起。

「呦……接下来必须真正决胜负了。首先由我让你恢复过去的记忆,因为,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是谁,面对若林一定又会中他的圈套。你到这边来,这回由我亲自进行让你回想起过去的第一次实验。」

我怀著半梦游的心情离开椅子,在感觉若林博上苍白眼眸正从某处窥看的惶恐中,随著正木博士走向南侧窗畔,但是,隔著正木博士的白色诊断服肩头望向窗外的瞬间,我楞立当场。

眼前是疯子解放治疗场的全景。角落一隅站立著吴一郎,正注视著老人耕作,背朝这边,头发乱蓬蓬的,皮肤白皙,脸颊嫣红,身穿和服……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瞬间,我不禁闭上眼睛,用双手掩面,震惊、恐惧到实在无法正视,而且神经难以形容的紧张……吴一郎岂不是就站在那边,那正是那篇遗书中所写的吴一郎身影没错,但,如果那是吴一郎没错,站立在此的我究竟是谁

刚刚望向窗外的一瞬间,我似乎脱离自己身体,改变穿著站立那边,只剩下魂魄在这儿看著……难道站在这里看著乃是我的幻觉?我正在作著白日梦

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这样的想法,我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苦闷、不可思议的亢奋所侵袭,试著慢慢睁开眼。

但是解放治疗场内的景象下管怎么看都不像作梦。蔚蓝的天空,红色的砖墙,白色眩目的砂地,在地面上逍遥自在的人影……

这时,站在我面前沉吟著的正木博士回头看我,若无其事的指著窗外:「怎么样,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我没办法回答,只是略微点头。我完全被从睁开眼睛的下一个瞬间起,场内出现的异样景象迷住了。

反射著蓝天阳光的场内白色砂地上,病患们的黑色身影几乎全部如先前遗言所描述,反覆进行工作,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彷佛是在证明正木博七的心理遗传原则而演出的戏剧……仪作老人依然挥动圆锹耕作另一亩砂田:吴一郎青年依然背对这边,站在老人面前专注看著对方挥动圆锹的手;中年女人未发觉头上的硬纸板皇冠掉了,还是威风凛凛的四处绕著:敬拜著的络腮胡男人似乎拜累了,额头埋入砂地中熟睡:矮小的演讲者用笔头抵住砖墙祈祷;瘦黑少女正在场内走动,好像是在找能够栽种的东西;其他人虽然所在的位置下同,但是,所做的工作与遗书上的说明毫无不同。只有先前唱歌跳舞的舞蹈狂女学生,现在站在我们站立的窗户正下方,挖掘深及肩膀的砂穴,利用硬纸板皇冠和松树枯枝做著小陷阱,感觉上有点脱轨。但,不管如何,却未见到正木博士刚刚所说的昨天正午的大惨事是於何时、在哪里、由哪位疯子所引起的形迹,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也下知足因为舞蹈狂的少女停止唱歌,抑或隔著玻璃窗眺望的缘故,一切像幻影般悄然静寂……我试著数算人数,就如遗书所说的十个人,既末增加,也没有减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更不可思议的是,俯瞰著这种平静无奇的景象之间,我却有预感正木博士利用十个疯子的心理遗传所布下的精神科学式大爆发——造成他辞职原因的大惨剧——即将开始,并不是昨天或前天,而是眼前即将发生的事实。不,不只是在场内的疯子,连对面屋顶上那两支耸立天际的红砖大烟囱、还有从其上方冒出的浓黑煤烟、甚至天上耀眼的太阳,都彷佛受到某种神秘的精神科学原则所支配,时时刻刻急迫地朝向空前绝後的大惨事发展……这种冰冷、不知所以的严肃感觉不断袭向我的颈项,让我无法忍受地全身发毛。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我愈这样想,愈觉得一定是这样,在神秘的念头控制下,呼吸急促:心情焦躁的注视解放治疗场内的景象,异样心急的凝视著注视老人耕作的吴一郎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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