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48)

在突出对面屋顶的两支大烟囱上,圆月绽放明亮光华,其下照出的疯子解放治疗场合无人影,到今晨为止仍是一片白砂的平地,此刻却成为高低不平、枯草蔓生的空地,当中是不知何时已凋尽枯叶的五、六棵梧桐树在星空下伸展枝橙。

「太不可思议了!」我自言自语的说著,摸摸头。很奇怪,今天一早就感觉的头痛完全消失了。

我像是在寻找头痛的行踪般一手按头,环视黄色光影和黑色阴影形成的沉默室内,又望向白金色灿亮的窗外月光。

这时,就是这时,一切真相忽然像冰块一般透明的排列在我面前

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一点都下稀奇。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就陷入了双重幻觉,也就是正木博士所说的离魂病。

距今—个月前的十月二十日。我一定有过和今天一样的梦游

一个月前的十月二十日清晨,天色还很黑的时候,我像今天早上一样躺在七号房的床上,和今天早上同样状态的睁开眼睛,狼狈思索自己的姓名。之後,和若林博士见面,像今天早上一样接受恢复我过去记忆的各种实验後,被带入这个房间,也和今天早上一样的顺序,看和听各种物件与说明。

接下来读过遗书後不久,我就和写遗书的正木博士本人见面,像今天一样的大吃一惊。然後,在正木博士的带领下望向南侧窗户,见到前一天封闭的解放治疗场内的景象,同时我也陷入受到自己记忆中的最近记忆所支配的梦游,幻觉窗外站著前一天正好在同一时刻观看老人耕作的自己身影,也无意识的伸手触摸到前一天晚上撞击墙壁的头部痛处,吓得跳起来。

当时,正木博士也像今天同样的说明离魂病,而且他的说明乃是事实。可是,当时我因为受囚於深刻的幻觉而无法相信,与正木博士激辩,最後让他沮丧的下定自杀的决心。

可是,我并末注意这些。留在这个房间内,发现干世子写在绘卷最後部分的和歌,然後像今天一样冲出房门,在福冈各大街小巷狂绕了一大圈後,想起拉开後留置在这儿的绘卷,又像今天一样狂奔回来。说不定……正木博士後来又回到这里,也发现绘卷最後部分千世子所写的和歌,更坚定他自杀的觉悟。

这一切在一个月後的今天,我又在相同的暗示下,正确的反覆同样的梦游。不,说不定是受到今天清晨被时钟声音吵醒所得到的一种暗示所支配……也可能是若林博士淡淡的一句「一个月後」残留在我的潜意识,在一个月後的今天早上将我唤醒……但下管如何,今天上午我狂热阅读各种文件资料,若林博士悄悄离去後,这个房间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正木博士、秃头工友、蛋糕、茶、绘卷、调查报告、雪茄烟雾等等,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记忆之重现,只不过是 我独自一个人反覆著梦游中的梦游。

我的头脑恢复到这儿,只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即使不是这样,这些下可思议的无数事实与证据仍活生生的在我眼前展开,而且逐步逼近,我该如何是好?又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若林博士一定是为了对我的头脑进行实验,反覆和一个月前同样的顺序,带我进来这个房间,而且像一个月前所做的,躲在某处监视著我,毫无疏漏的记录我梦游中的一举一动。不、不,假定若林博士说今天是大正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的话是谎言,那么我从更久更久以前,真正的「大正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以来,就已经反覆不知道多少次的相同梦游状态了,而且一举一动都留下了纪录。

喔,若林博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学术奴隶,他同时进行精神科学的实验与法医学的研究,身兼穷凶恶极的凶手与名侦探……独自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操控玩弄正木博士、吴家的命运、福冈司法当局、九州大学的名誉等和事件相关的一切,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下知情的模样……

我开始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颤栗似暴风般爬遍我全身肌肤,旋绕著,我无法停止每一颗牙齿的打颤,整个房间仿佛就是若林博士大张的口腔……我愣立其中,凝视著好像电扇旋转著的自己脑海。

可是……可是,若是这样的话,我一定必须是吴一郎!啊,我……我就是那个吴一郎。

正木博士是我的父亲,千世子是我的母亲,而,那位发狂的美少女真代子……真代子……

啊、啊,我竟然就是被赋予诅咒父母、诅咒恋人,最後更夺走几位陌生男女性命的罕见命运之疯狂青年吗?是公然揭发死去父亲罪恶的冷酷无情精神病患吗

「啊,爸爸、妈妈!」

我大叫,但是声音却没有传人自己耳中,只是嘲讽似的在室内各处回荡。我就这样缩紧下颚,回头望著静谧的灯光,深深叹息後,环视一片静寂的室内。意识的力量非常清晰,没有恍惚,也并非做梦,随著眼前地板的倾斜,望著半开的门口踉舱前行,出了门外後,回头看到门上贴著写有「严禁进出」的白纸。

心里想著:必须保持冷静才行

就这样,我沿著白色月光射入、装有玻璃窗的走廊,左晃右摇的走著。如同木棒般僵硬的脚步声,走在玄关两旁并列的黑暗楼梯的左侧,一阶一阶往下…快到地面时,以为已经到了尽头,结果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上翻滚。接著不知道自己怎么爬起来,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很自然的来到七号房门口,如同石像般呆立不动。

我拚命寻思某种想下起来的事情,良久,才毅然开门入内。穿著鞋子爬上如今晨所见的床上,仰睑躺著。头顶前方的房门自动关上,在房间内外形成闷重阴郁的回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著混凝土墙壁,隔壁的六号房传来断魂似的尖亢女人声音。

「大哥、大哥,请让我和大哥见面!他刚刚好像回来了,我听到关门的声音,请让我和大哥见面!不,不,我没有发狂,我不是疯子,我是大哥的妹妹,是妹妹。大哥,请你回答,是我,是我,是我。」

这应该就是胎儿之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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