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6)

命运的魔神—胎儿—出生後,是个如珠玉一般的男孩,他是明治四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出生於两人秘密同居的福冈市外松园一位皮革商人家中的别院。听到男孩的啼哭声後下久,一直忍耐的M首次问T子『听说有一卷会诅咒吴家男子的绘卷存在……』这时,T子似乎也被为人母亲的爱心打动,终於说出了实情: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和绘卷,比三餐吃饭都更重视,所以懂事以後就经常独自前往寺院,观赏或临摹据说是虹汀先祖亲绘的纸门图画或亲自雕刻在栏杆上的仙人画像。来参拜的村人们不知道我在场,总是会谈及各种有关寺院缘起的事迹,我听了非常感动,而且从他们的谈话里得知了有详细写明寺院缘起的文章,是由和尚慎重保管……我很想看,最後趁无人之际,假装观赏绘画或什么的四处搜寻,果然在和尚房间的书箱里找到《缘起文》。

见到这个以後,我觉得那卷被烧毁的绘卷未免太可惜了,就前往大殿捧起佛像摇动,却发现很奇怪的事,里面好像有疑似绘卷之物的声响,由於事情出乎意料,我当时吓了一跳,心跳急促。

但是,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和尚时却被训了一顿,因此过了大约一个星期,趁著放学回家,我假装至大殿上香,拔下佛像颈部,取出绘卷。

但是,带回绘卷在无人的仓库二楼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尽是意料不到的恐怖、恶心画像,我再度吓了一跳,马上想要送回寺院,但,这时忽然见到绘卷裱装非常漂亮,又觉得送回去未免可暗,所以日後每当自己一个人在家时,我就会一点一点撕下裱装背面的纸,利用坏掉的幻蹬镜头观看丝线的排列,描绘在红色绢布上。不过如果被人发现就糟了,因此制作好以後就全部烧毁,倒入室见川里。

等到终於学会那种刺绣的方法以後,我用撕下来的纸修补回原来的样子,把绘卷送回佛像腹内,当时比偷出来的时候更加害怕……然後没过多久我就来到福冈,所以绘卷应该还在如月寺的弥勒佛像腹内。

可是,像这样在儿子出生後,我才真正了解绘卷的可怕!我想,姊姊Y子如果也像我一样生下儿子,又知道那卷绘卷的存在,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想法。我开始怨恨虹汀先祖为什么没有将绘卷烧毁了。

话虽如此,没有人知道绘卷的存在,只有我,所以我诚恳的拜托你,那卷绘卷给你当作研究学问的材料,不过请你藉著科学的力量,破除继承我血统的儿子受到绘卷恐怖奇妙的魔力诅咒。

她含泪哽咽的说著。

愣住了,却也高兴不已。心里在想,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怎么都找不到!我们的搜寻方针和绘卷的藏放处刚好是南辕北辙,找的尽是没有绘卷的地方,想凭藉一己之力追寻偶然当然是找不到了。M独自窃笑的瞒著T子来到侄之滨,偷偷潜入如月寺,拿下佛像头部一看……

「接下来我就不说明了,因为没必要说明。」

「一切由审判长自行判断。」

「……」

「除了藉W和M後来的行动,不,应该是藉著今天在这个假设法庭上,我这位检察官的结辩与M这位被告的陈述来推断绘卷的行踪以外,没有其他方法。」

「……」

「M默默回到刮著寒风的福冈市。终有一天会受到绘卷的魔力——六幅腐烂美人画像——诅咒,背负著挂上学术名义的实验十字架的可爱男孩脸庞一直在他眼前打转……同时,他不停思索著当将来面对这对母子必定会遭遇的大悲剧时,自己应该怎么做的方针与觉悟。」

「……」

「当他若无其事的回到松园的家中时,面对正在替儿子喂乳的T子,立刻瞎编了一番话。表示绘卷不知被和尚或是什么人取出,己不在弥勒佛像内,可是自己又不能向和尚要求取得,只好失望的回来。不过终有一天自己获得学士学位以後,如果能在大学里任职,届时再以大学的权威要求提供为学术研究材料也不迟,所以绘卷的事只好就此告一段落。但是,自己必须在今年岁暮之前回故乡处理财产,所以现在就得赶回去,同时也顺便解决他们母子的户籍问题,如果有任何事情,可以写信寄到某某地址给他……等Y子不太情愿的同意之後,第三天他便连福冈大学的毕业典礼都没参加便前往东京,也没有回故乡而将户籍转至东京,迅速办妥护照後出国。这是因为当时在M的心中已开始进行面对将来悲剧的第一项准备,这也是只有W能够了解的宣战公告。」

「……」

「伹是W对此的应对态度相当冷静。他穿上了白色研究服留在母校的研究室,虽然洞察了一切,却若无其事的利用显微镜进行研究工作。」

「……」

「W和M的不同个性之後仍旧持续发挥。亦即,M游学於欧美各大学之间,一方面继续研究心理学和遗传学,以及当时兴起的精神分析学等等,另一方面则透过内地的官方报导和新闻注意 W的动静,等待时机来临。这是因为他下想让那男孩冠上自己的姓,也为了逃避T子的追踪。拥有女人罕见头脑的T子,如果把M的失踪和如月寺绘卷的失踪联想在一起,迟早会产生可怕的怀疑,寻思W和M为何皆想得到那卷绘卷的各种理由,万一凭著女人的敏感和母爱而归纳出两人真正的用心,一定会四处追踪M,说不定连出国都不在乎。M几乎是过度了解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但是,也不知W是否知道这点,他仍旧轻松自在,不仅公然暴露自己的姓名和行动,还陆续发表『犯罪心理』、『双重人格』和『心证与物证』之类著名研究心得,名声远播海外。但,这也是W惯用且擅长的手法,他认为,只要能被公认为这方面的专家,那么即使将来进行如此恐怖的精神科学实验,非但有了不会受到世间怀疑的一种所谓『精神性不在场证明』,也能拥有在事件一发生就赶抵现场的理由。不管如何,其大胆且细腻的行动,後来在将恐怖的实验结果报告丢给对手时,终於被察觉。

就这样,十年的岁月飞逝,到了大正六年,从两、三年前起就在英国留学的W回国。知道这件事後,M也马上紧跟在後地回国。不过,W的留学与回国时机对M来说乃是相当重大的问题,原因何在?很简单,T子母子被M遗弃後,十之八九应该会搬离松园躲藏在某处,但是不管上天或下地,W绝不可能忽略其行踪,同时也能认为,W会出国留学,就表示他确实掌握了T子母子的行踪。换句话说,W因为能够明确预测T子母平定居何处,而且短期内不会迁移,才会安心留学。这么一来,如果抱著怀疑的眼光看待W的回国,难道不能肯定这是意味著W对此存有某种担心,或者打算发动某种计画的时机来临?再换另一种角度来看,M就是认为可以藉著W的这种行动轻松找出T子母子的行踪,在国外留学期间,才会随时注意内地新闻和官方公报。

但是,W当然不是那种莽撞行事的男人。回国後,除了偶而出差以外,几乎没离开过福冈,每天都留在大学里面,没过多久就从助理教授升为教授,陆续解决各种困难的事件,名气愈来愈响亮,中间也穿插著气喘发作,可说是相当忙碌……不过其态度依然悠闲,彷佛把一切当作昔日之梦一般,从早到晚面对试管和血液。

另一方面,M也不觉困惑。他从W回国後的态度已得知,T子母子居住在以福冈市为中心的一日路程之内的地方。不仅这样,T子年龄应该尚未满三十岁,假定她仍美貌如昔,无论居住何处,一定多少会有风声传闻;而且如果其子I也仍不知父亲是谁的在母亲膝下成长,除非发生特别隋事,否则会如M所计画的冠上母亲的姓氏,虽然因为是私生子有可能延後申报户籍,不过现在应该是就读小学三、四年级,只要有耐性,一定可以查出眉目。於是,他将W以福冈为中心的出差地点列为第一目标,进行地毯式调查,果然回国不到半年,在直方小学的七夕发表会展示室的五年级成绩优秀学生名单中发现I的姓名。当然,当时M也因为一时疏忽没有留意到I是因为成绩卓越,是以十一岁的年龄跳级为五年级学生,所以还怀疑是不同的人。

但,可能是天意使然吧?不久,一位进入展示室的学生偶然回头,视线与M交会。这时的M不由自主的移开视线,逃跑似的出了校门,双手掩面,诅咒身为科学研究者的自己一生。那位学生和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五官轮廓没有半点疑似W的儿子,同时也丝毫不像M,对此,M虽然安心吁了一口气,却又立刻痛恨起自己的安心。再过不久即将背负学术实验的十字架,变成悲惨模样的这个孩子,容貌是那样可爱、清秀,其发育的圆满、举止神态的天真无邪和温柔……应该称之为所谓的菩提心吧?那孩子的澄亮眼神一直在M的眼前晃动,无法挥去,M只好唱著那孩子将来一定会被送进去的『疯子地狱』之歌,站立大马路上,不惧众人讥笑的敲著木鱼,企图弥补自己的罪孽。

那孩子就是如此的清秀、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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