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再度反射般的拿起绘卷,开始拉开至空白处。在最初的约莫一分钟,我极力抱持著冷静调查的念头,可是随著怎么看都是无止尽的白纸,没多久,我就产生了好像在无涯的白色沙漠里独自旅行般焦躁与愚蠢的感觉,对自己亟於当名侦探的心思感到可笑,好下容易才前进了三尺左右的长度。
这时,我开始怀疑吴青秀确实只画了那六幅画像。
假定吴青秀陷入痴呆状态,应该也是在听了小姨子芳芬的说明,想到自己乃是古今罕有的大白痴,为了毫无用处的忠义而害死最深爱的妻子的那一刹那,整个人茫然若失以後吧!这么一来,在那数分钟,不,数秒钟之前,他应该还是正常的,如果没有忘,一定会说明自己最後是画到什么内容。而,芳芬也是一样,一面看著自己恋慕的男人牺牲最宝贵的姊姊所完成的伟大事业,一面绝对不可能没注意到绘卷上出现的任何事物……想到这儿,我整颗心都凉了。
不过,基於一种似是习惯性尽义务的心情,混杂著迄今为止的疲倦,此时一起涌现而昏昏欲睡,我用双手一口气拉开大约还有一丈长的空白部分,聚精会神看著,奸下容易到达约莫三丈左右的绘卷空白部分的最後,意外发现有像是黑渍般的东西,我不禁瞠目。
仔细一看,那是距离最後深蓝色的纸上、用金色颜料画有波纹处稍远的位置,写著五行纤细、娟秀的女子字迹,应该是属於小野鹅堂流的宇迹。
照亮思子之心暗影,
开放世间智慧光明。
明治四十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正木一郎之母 千世子
正木敬之阁下
我的头发倒竖,慌忙将绘卷往回卷,但是双手发抖,绘卷因而掉落……
绘卷像是有生命般自行展开,从大桌子上滑落地板,逐渐伸展,我头皮发麻,也不知道怎么开门,更下记得何时跑过走廊,冲下楼梯,从玄关出到外面。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好像追赶我似的响彻九州大学校园内的松原。
是午炮的声音
只能够认为那是一项奇迹。恰似某种眼睛见不到的伟大力量,从空中伸手拖著我旋转一样的下可思议
我跑出九州大学医学院正门後,完全记下得自己绕过什么地方,也丝毫不知道为了何种目的又回来九州大学精神病科教室。
背後传来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在眼前紧急煞车的电车呼啸声,脚踏车铃声的聒噪声,也听到叱骂的人声和狗叫声。我见到团团转的太阳,吹向前後左右的风,还有彷佛战争般相互追逐的沙尘:见到云中垂下的电线杆;见到滴血至檐下的图画招牌:眺望地平线对面透明山峦绵延的宽阔平原;迷失於不知几千、几万、几亿的红砖堆里:看见在紫色阴影中伸出手脚挣扎的婴儿幻影:仰望澄蓝色天空中闪动黄色光影而逝的飞机……之後,看见六幅排列整齐、只剩白色轮廓的死亡美人裸体画像。
恍若人头,又似眼睛,也像鼻子、嘴唇等各种形状的白色流云、黑云、黄云,云缝间是如药水般苦涩澄清的蓝天……我乱扯乱抓底下包覆著清醒的神经和散乱的感情之头发,时而前额感到几乎忍下住要跳起来的痛楚,不停搓揉因刺眼光线和沙尘飞入而疼痛的眼睛,也不知道要去何处,只是踉舱前行。
河川、桥梁、铁道、寺院红色的山门,站立在山门左右两侧的正木博士和若林博士……我极力抑制想要狂奔的冲动往前走。
一切都是真实,并非虚伪的学术研究,也不是捏造的告白,而且,从头到尾都是正木博士一个人自导自演,亲自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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