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政治学习再也没有人敢公开吃烤馒头。
炉子还是照样生。不生炉子不行。从气候方面来说,武汉市是个倒霉透顶的城市。不南又不北,南北双方的待遇都享受不到。大概有关方面领导人一想到武汉是著名的火炉,就勾消了给它做双层窗户和装暖气管道的计划,又一想它四季分明冬天下雪,就又勾消了它优惠使用电扇、空调的计划。老百姓因此怨气很大。俗话说:众怒难犯。所以尽管生炉子占用了上班时间,各级领导也不好说不准生,张干事当然也不敢说。张干事听从李书记指示严格了政治学习的“三本”制度,即考勤本记录本心得体会本。还自出心裁搞了党史知识竞赛和星期四下午义务清洁大扫除。
李书记将张干事召到病房取消了义务劳动。说:“没必要搞形式主义,星期四就是让大家静下来读点书。”
“好。”张干事服从了之后又说:“我保留意见。”
李书记说:“你的性格真可贵。”
李书记让张干事吃柑子,张干事说不吃。李书记想出院之后一定换一个干事,张干事显而易见是想当书记,群众议论真是准确。看来领导干部用错人的确是最大的失误。
又一日,李书记召来了刘干事。
刘干事穿着呢裙丝袜外面是裘皮大衣,像一贵妇走进病房。李书记说:“小刘你这身打扮很好,很高雅嘛。”
刘干事红着脸笑了,她是那种和领导有距离感的人。
李书记端了盘桔子让刘干事吃,刘干事就拿了一个谨慎地剥着。
李书记说:“小刘,你怎么不写入党申请书呢?”
刘干事说:“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
“这是全部理由?”
“当然,我还觉得党……觉得不参加党派为好。”
“糊涂!”
李书记说了一席发人深省的话批驳了当代流行在年轻人中间的糊涂观点,刘干事始终微笑着聆听,一瓣一瓣吃桔子。
“实际上,”李书记转了话题,“你在工作中做得是很出色的嘛。那天你当机立断给老王赔礼道歉,又亲自带人到
他家打针,平息了那场风波,很出色。”
刘干事说已经表扬多次不必再表扬了。
“老王认识我们所的人吗?”
刘干事立刻敏感到这句问话的严重性了,她当然知道认识汪所长。在这一刹那,她借吃桔子的机会权衡了一番:不说,李书记就不信任她了,说了,汪所长就不信任她了。李书记后台势力强大,汪所长小手腕极多。罢了,凭个良心算了。
刘干事吐掉桔籽,说:“李书记,请允许我拒绝回答您这个问题好吗?我是真不知道,信不信由您。”
李书记笑了。说:“好好好。”
刘干事不愿成为是非之人。刘干事不愿本所将相不和。刘干事不愿倒向任何一边,她将保持独立的性格。
刘干事不能做到爱憎分明,李书记只好放弃对她的希望了。
杨胖子却猛剋了刘干事一顿。杨胖子把刘干事拽到药库里面的阴暗处,质问刘干事何以不告诉李书记实话?
“你怎么知道我和李书记谈话了?”
“你别管。现在的事就是透明度高。”
“那你也少管闲事。”
“不。我愿意你当上所里的头,我代表全所善良正派职工的心愿,大家就看你顺眼,信任你心地宽厚。”
“好了。谢谢你;谢谢大家!”刘干事要走,杨胖子拦住了她。
杨胖子是所里一部分人的领袖。她是代表他们来找刘干事的。他们分析认为汪所长今冬一定会赶走李书记,而
他们既不拥戴李书记,更不拥戴汪所长独揽大权,就杨胖子个人来说,恨不能吃一口汪所长的肉。
“所里整天议论纷纷,你知道吗?李书记就热衷于独裁统治,从不搞点职工福利,该滚蛋。汪所长好歹修了一栋办公楼一栋宿舍,又这么大年纪,给他当个顾问之类什么呆在所里,但还必须有一个人当家,管实质性的种种事情,你是再合适不过了,又懂行又精明还没有整人的坏心,也知道人要讲究个吃穿。你就该博得李书记好感。”
刘干事说:“我不想当官!我就是我!凭本事,不想博谁好感!”
杨胖子大喝道:“怎么不清醒!你已经在仕途上了,你对试剂过敏,业务上的路堵死了!你已是副科级,难道混一辈子退休时还是个副科级,你的事业就是要当官,懂不懂?当官又不是丑事。看看这条仕途上,你比谁差?”
刘干事倒真有些让杨胖子说开窍了。真的?为什么她一直以不想当官为荣?是呀,她是在仕途上了呀。
刘干事坐在一箱葡萄糖溶液上低头思考起来。杨胖子在一旁喋喋不休说一些仕途上要跟线,要靠人之类的活,好像她宦海沉浮了几十载。
黄中燕是一直盯着杨胖子的。她装作工作的样子偷听了杨、刘的对话。她本想去告诉汪所长,但上了楼又退了回来。从全所民心来看,刘干事将来一定会提升的,而汪所长不出几年就得退休。
下班的时候一般大家都要在单位厕所里方便了再走,免得回家耽误时间浪费水电,就和农民要将屎尿憋回家一个道理。在女厕所,黄中燕跟上了刘干事。
“刘干事,有句话我在心里藏了很久,总想对你说。”
“说吧。”
“我们所搞得这么糟,只有你出来才有希望。”
刘干事用含笑的眼睛望了望黄中燕,说:“得了吧。”但她心里实在熨帖。人听了好活没法不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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