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阿語 2015-05-08 203 0 0 0 0

中午,我们吃文子面馆的炸酱面,她只吃豌豆面,不放辣椒。

晚上,我们通常是带着在解放电影院门口买的卤豆干,臭豆干,炸豆干,直奔北门,享受那碗香喷喷的红油小面。

逛街的时候,若饿了,就在街边摊上吃碗凉面。若是走在中山路附近,就只吃热干面,并且一定要到新开的那家。因为据她说,这是从原来的老热干面馆里下岗的几个女工办的,所以要多多支持。

我不管这些,只是想到这家新开的六角钱一两,比老馆子要便宜一角钱。

能吃饭,而不用付钱,乃是人生最大享受。

只是有一天,在夷陵广场那惨兮兮的坟场灯光映照之下,她突然问道:

“你什么时候去挣点儿钱,也请我吃碗面条?”

我把叼着烟的脑袋猛地摇了摇,以示从无此意,接着便被眼前晃动的小红点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

她轻轻地抠抠耳垂,疑惑道:

“不对吧?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也没听说过像你这么追求女孩的。”

“追求?”我猛咳数声,烟头也掉在了地上。我赶紧拾了起来,以免给城监的罚款。

“放心,哪怕我命犯天煞孤星,唯君能解此命数,我也不会有此想法。”

我赶紧撇清。

“为什么?难道我长的不漂亮吗?”

她说着一笑,然后轻盈地转了个圈,任发丝飞扬。

可问题在于,那天她穿了件及膝的白裙,一转之下,不止秀发飞泻,也会裙摆摇摇。

我睁大了眼睛走上前去,帮她把裙摆按住,以防春光外泄旁人之眼。

“正是因为你长的足够漂亮,所以这才不可能。”

她起先疑惑,继而释然,望着我坏坏的笑道:

“师兄也会自卑的呀。”

我撇撇嘴,以示不屑此言,我左脚向前半步,右脚转向半分,头略微后仰,把髋部提前,傲然道:“想当年,班上一娇俏女子赠我雅号:笑揖清风洗我狂。”

她看着我的样子,先是一阵傻笑,然后细细想了会儿,忽然大悟道:“笑揖清风洗我狂?我想起来了,那是武状元苏乞儿里的一句歌词,噢,原来是送给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

她坏坏地笑着,坏坏的看着我。

我心底一阵发毛,谁知道这么帅呆了,酷毙了的一句话,居然是形容叫花子的。

所以我决定马上到5460上面留言,好生责问一番晶晶姑娘。

她拿我这脾气没法,只好叹着气,坐到了我的身旁。侧着脸望着我,笑道:

“我们和恋爱中的男女有分别吗?”

虽说这些天,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逛街的时候,手也会很自然的牵在一起,但我还是气壮山河地告诉她:

“分别很大。比如你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但绝不会想到陪你去死。你若是忽然消失了,我也会很伤心,但绝不会想去找到你。你若是忽然扑上来亲我一口,我只会以为是蚊子叮了一下,绝不会……”

忽然瞧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我连忙说道:

“再比如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甚至我们俩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的确,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但此刻看着她在夜空下白衣如雪,秀发伏肩,不知怎地忽然有了想知道她姓名的念头。

“那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xf。”

“???”

“拂晓的晓,晓溪塔的晓。山峰的峰。”

“挺不错的名字。”

很好,她不像别的女人一样,总是追问我姓什么。

“xf意指清晨的山峰,与日同生,与霞共辉的意思。”

她摇摇头说:“不对。xf,说的是女人的眉毛。”

接着她背了一句古诗。

虽说这句诗我没听过,但仍是面上一窘。

“你呢?”

她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轻声道:

“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她俏皮地抹了一下自己的眉毛,

偷偷看着无辜的我。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她打来电话。

我问她,知道了彼此的名字意味着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似乎觉得我问的有些多此一举:

“那我们自然就是朋友了。”

“朋友?”我心里狂松一口气,连忙在电话这头哈腰称是。

于是我们就是朋友了,很好很好的那一种。

必须承认,叶轻眉同志是一个好同志。

至少对我而言,她可以为我提供无来由的饮食供给,可以让我稍微摆脱一下无所事事的生活状态,可以锻炼我那两寸半长的许久未练过的将烂的滑舌,可以让我回忆起牵女孩子小手是一个什么感觉,可以让我重温好为人师的怪癖,可以让我幻想自己是在谈一场从天上掉下来的恋爱。

不过我很清醒地知道,天上从来没掉下过林妹妹,若有,也是掉到了宝玉的怡红院子里。

在我的记忆中,唯一从天上掉到我床上的,只有蟑螂而已。

这是件真事,自那天起,我便和家中的蟑螂势不两立。所以现在它们在我家里的处境非常凄凉,欲死不能,生而不爽。

不过至少,我现在可以几乎天天看见一张纯净的脸,这让我很容易地就陷入某种自己很喜欢的幻想中。最关键的是,这张脸上,总是带着笑意,无穷无尽的笑意。

总之,还是那句老话:我喜欢。

曾经有个中年人,在他三十六岁生日的酒桌上告诉我:

“xf啊,要好好过日子,人一过二十之后,这日子就跟飞一样的就跑了。当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已经是孩子他爹了。”

那年我十八。

虽说我一直牢记前辈的惨痛教训,但仍然没能阻止日子自己飞走。

我记得好象前不久香港才回归,怎么一晃又要跨世纪了。

我很担心自己搞不好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也是孩子他爹了。

我曾经总结过,之所以二十岁后的日子会过的快,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人会过的很疲沓。谈恋爱的没了激情,搞事业的,还来不及培养野心,读书的往往在想鸡阿姨,每天的日子似乎都是这样在过。书还是那几本书,公司还是那个公司,路也还是那条路哟,女朋友都还是那个女朋友,没法换。

机械的重复,永远是谋杀时间的良策,比如钟表。

好在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叶轻眉。

她绝不会让你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很无聊,她只会让你觉得非常无聊,无聊地可以让时间停摆。

第二天,天下雨,她拉着我满大街的飞奔,对街道两旁畏畏缩缩躲在屋檐下的人们投以同情的一笑。然后,不顾那些人们对被她拖着的我的同情,从四新路一直跑到滨江公园那两个烂亭子。

然后她看了我一会儿,很生气地对我说:

“你怎么还不脱衣服啊。”

我大惊之下,早失色心。

“喂,我很冷耶。”

她很不耐烦地说,一点都不懂撒娇是什么意思。

我在心里暗骂一句自找,然后解释道:“你没看见我的衣服全湿了。”

她摇头以示不在乎。

于是我叹、叹、叹,叹这女人弱智,脱下像防洪大堤上的编织袋一样的短袖,拧了拧,递给她套上。

于是亭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吊带裙外套着件湿淋淋的短袖,而且似乎还颇为享受的美女,还有一个浑身哆嗦,胸有赘肉的男人。

这等场景绝对是千古难见的。

于是我张开猫头鹰的眼睛,透过水朦朦的眼镜,尴尬地回应着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

这时候她打了个喷嚏,声音小小的,好可怜。

于是我明智地打了数个喷嚏,声音颇为张狂,好可怕的那种。

她望了我一眼,才回过神来。

我可怜兮兮地通知她:

“好象感冒了。”

于是,她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不再坚持站在亭子里看雨景,喊了辆出租,把我送回了家。

待我坐到了家中,不禁为刚才的高竿击节叫好,心想若不是使出此等计谋,只怕此时还在那个鬼地方示众。

正当我兴高彩烈,准备晚上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好好气气她时,一股酥麻无比的感觉,从两眼之间开始积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阵十二级台风,就从我的鼻孔里刮了出来。而且似乎还不解气,居然是一连刮了数次。

在喷嚏连连中,我才认识到,自己真的是感冒了。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糊弄她了。

得知我生病的消息,她非常过意不去,在电话里对我温言安慰,让我很是得意。

我从小便喜欢生病,一半是装的,一小半是真的,另一小半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是真的,还是装久了以后,搞糊涂了。

所以我很清楚生病所带来的好处,以前可以不上学,现在是可以不洗碗,父母不会吼你,姐姐们不敢凶你。只是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好处。

可以听到叶轻眉很好听的声音,很小心地问你明天想吃什么。

我告诉她:“鸭头和啤酒。”

她在电话那头傻傻一笑,解释道:“丫头我不喝酒的。”

我的命不好,生在十一月,所以读书的时候,在称呼上有些吃亏,高中班上虽然还有捷捷几个帅哥比我小,但女人却都比我们大,噢,好象还有小温也比较小。

不过不管怎么说吧,总是很难把妹妹这个词喊出口,后来在大学里给李艳写信的时候,居然有时会错手写上个姐字。让人很是痛心。

于是我很喜欢叫她们丫头,一方面表达一种首长关怀小鬼的亲切,一方面,也是想树立自己憨厚长者的形象。可喊了很多年后,发现一点儿用都没有。

于是当她说可以喊她丫头的时候,我坚决反对。

我说还是喊你花吧。

她又抵死不从。

可她的名字真的挺别扭,喊眉儿吧,太媚。喊小轻轻?又怕她会错意。喊轻眉?路人可能会上来问青梅多少钱一斤。喊小叶?同志般的关怀倒是体现出来了,我又怕她喊我一休哥。至于阿叶这个称呼更是不能用的,那一般是我见到圣婴出世,或世界末日时才会发出的惊呼。

于是我决定叫她最常见,也是最通用的称呼。

“喂!”

她又反对,我只好说她的名字太古怪了。

她在电话那头想想,也承认,并说这是她老爸取的,于是就让我喊她小眉好了。

我想这肯定她老爸当年恢复高考时,想考中文系,而因为她的诞生而告吹的时候,一怒之下取了这么个名字。

我总在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取出如此酸腐的姓名来。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逛书店时,我把这个分析报告提交给她,她拿着本红袖招,听得吃吃直笑。然后正色告诉我,不能拿她父母开玩笑。说完后,又开始笑。

于是我们很开心地拖着手在解放路上毫无意义的来回逛着。

走到海鸥商店的时候,她喊我站住,然后把我头发上的一个纸片摘了下来。

正当我备感温柔之际,她却猛地把我手甩开了。

那一下用的劲儿可真大,直到今天回想起来,我的肩膀还隐隐作疼。(莫不是打字打的太多的原因?)

我愕然地看着她一脸痴呆的表情。

她一脸愕然地看着我的身后。

于是我转头,看见一个长相温厚的中年男子,正充满疑问地看着我俩,于是我又愕然。

然后看见她低首敛眉地轻轻唤道:“老爸!”

老爸!于是我在愕然之后,也变得有些痴呆。

我痴呆地看着那个男人,五秒钟后,很弱智地喊了声:“伯父,你好。”

伯父?我以为我是谁?李嘉诚的儿子?喊的他妈的这么酸。

这位伯父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和小眉同志说了两句话,便像一个革命者一样,直挺着身板向前走去,头也不回。

我估计他为了克制转过头来教训我一顿的冲动,一定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待他走远后,我们二人同时瘫软在地。

于是我们开始分析,她老爸会不会有什么错误的判断,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一定会有。

小眉的理由是,她老爸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女婿。

我的理由恰好相反,我觉得她老爸的眼神,好象在审问一个诱拐她宝贝女儿的恶棍。

不过虽然理由不大一样,但结论是一样的,她回家之后有麻烦了。

然后她开始埋怨我,说我刚才的表现真的很像电影里那些男主角第一次见老丈人的模样。

我连忙道歉,说那是因为紧张过度的原因。

接着我提出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能取出这样一个名字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眉指指街对面,告诉我,她老爸是市图书馆的。

于是我释然。于是二人开始相视大笑。

笑了会儿,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好象很多年前就有过一次似的。

于是我在漫天阳光的笼罩中开始回忆往事,越想越失神。

失神之后,我问她:“请我唱卡拉圈可?”

她是个很细心的人,连忙笑道:“小女子不胜荣幸。”

我很感激。


Tag: 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 历史架空 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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