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的聲音
allen 2022-01-19 159 0 0 0 0

  澳洲内陆矮树丛中的苍蝇,多得吓人。太阳刚露脸,它们便成群出现。苍蝇弥漫整个天空,几百万只黑黑呀呀一片,四处飞翔,看起来听起来,都像肆虐美国堪萨斯州的斗形龙卷风。

  我被逼吃了一些苍蝇,也吸进一些苍蝇。它们爬进我的耳朵和鼻孔,扑向我的眼睛,甚至钻过我的牙齿进入我的喉咙。它们的味道甜甜的?怪怪的,吃进嘴里让人感到窒息,只想呕吐。成群苍蝇黏附在我身上,每次我往下看,就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披着一件黑色的、移动的甲胃。它们似乎不会咬人,但我已经被它们整得昏头转向,实在没功夫注意它们是不是真的不会咬人。这些苍蝇体形太大,行动太快,而数目又太多,没有人能忍受得了。我的两双眼睛受到最大的折磨。

  部落的人能预感苍蝇何时何地出现。每次他们看见或听见苍蝇飞来时,就立刻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双手软绵绵垂在身体两侧。

  我正向他们学习,不管遇到什么事务,都往好的地方想,但若不是有人救我,这群苍蝇早就要了我的命。事实上,它们是我这一辈子最痛苦的磨难。我深深体会到,身上覆盖着数百万双蠕动的昆虫,那种感觉真会把人逼疯。我没有精神崩溃,只能说运气好。

  远离文明的面貌

  一天早晨,三位妇女结伴朝我走来。她们向我要几缕头发,说着就动起手来,拔下一些发丝。我的头发漂染了三十年,进入沙漠时,它是一种浅浅的灰棕色。我把头发留得很长,但通常都挽在脖子上。在沙漠中徒步游走了好几个星期,既没有功夫洗刷,也没机会梳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在路途上,我们从没遇到一潭水,澄清到能够让我当成镜子照一照。我只能想象,我头上现在是一堆乱蓬蓬、脏兮兮、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我戴着“灵娘”给我的束发带,头发才不会遮住我的眼睛。

  那三位妇女在拔我的头发时,发现金色的发丝下冒出了乌黑的发根,连忙停下手来,跑去报告部族长老。长老是个中年人,个性沉静,身体非常结实,几乎像个运动员。在旅途短暂的相处中,我发现他和族人谈话时,态度都十分诚恳,不论是谁对群体提供帮助,他都会毫不迟疑地致谢。我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当上部族领导人。

  他让我联想到另一个人。多年了,我曾站在美国圣路易市西南贝尔电话公司的大厅。时间大约是早上七点。门房正忙着擦洗大理石地板,他让我进来等,免得被外面的大雨淋湿身体。这时,一辆加长型黑色轿车驶到们口,接着,我看见德州贝尔电话公司总裁走进大厅。他向我点点头,表示注意到我的存在,然后向正在清洗地板的门房说声“早安”。他告诉门房,他十分感激他对公司的贡献,不管是谁走进这栋大楼,即使是政府最高官员,他都会发现地板永远是光亮的,因为这家公司有这么一位员工。我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他的态度十分诚恳。我只是个旁观者,但我也感觉到那位门房脸上散发出的骄傲。我发现,真正的领袖身上具有超越国界的特质。家父常告诫我:“人不是为公司工作,而是为他人工作。”在澳洲内陆这位部落长老的行为举止中,我看到了企业领导人的一些气质。

  他接到三位妇女的报告后,特地前来观赏“金发变种人发根乌黑”的奇观,然后语令族中所有成员,都来看看这个奇迹。大伙儿的眼睛都发亮起来,笑得很开心。乌达解释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越来越像澳洲原住民了。

  闹够了之后,三位妇女继续刚才的工作。他们利用种粒、细小的骨头、豆荚、少许的草和袋鼠的肋健,开始编织从我头上拔取的那几缕发丝。完工后,我发现我头上增添了一件东西——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精质的束发带。环绕着它,一直垂落到我的下巴,是系着编织物的长发丝。他们解释,喜欢户外运动的人常戴的澳洲钓鱼帽,四周悬吊着能漂浮的软木,就是仿照原住民用来防蝇的古老头饰。

  那天下午,我们果然遇到了一大群树叶苍蝇,那一刻我真的感激我这顶用种子织成的头饰——它不遆是天赐的珍宝。

  永恒的真谛

  另一天,我们遭受成群咬人的飞虫侵扰。他们给我抹上蛇油和取自营火的灰烬,然后要我在沙地上打滚。这种混合式防御方式,果然赶走了那些可恶的小东西。全身包着一层外壳,像个小丑似的在路上走动,样子固然难看,但还算值得。尽管如此,苍蝇还是不断爬进我的耳朵;有一只昆虫在你脑袋里钻动,那种感觉真会叫人发疯。

  我问过好几个人,他们怎么能就那样静静站着,一动不动,让昆虫怕满全身。他们微笑着,没有回答。然后有人来通知,部落领袖“黑天鹅王”要跟我谈谈。“你知道【永恒】有多长久吗?”他问我,然后说:“那是非常、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无始无终。我们知道,在你们的社会,你们把时间戴在手臂上,做事情都依照形式里,因此我才问,你知道【永恒】有多长久吗?”

  “我知道,”我说。“我了解永恒。”

  “很好,”他回答。“这样我们可以告诉你更多。在万物一体的世界,每一件事物都有他存在的目的。世界上并没有怪人、适应不良的人或以外事件,只有人类不了解的东西。你觉得矮树丛里的苍蝇讨厌,只会折磨人,对你来说它们确实如此,但那只是因为你缺乏必要的了解和智慧。事实上,苍蝇是必要的、有益的生物。它们爬进我们的耳朵,把我们每晚睡觉弄进耳朵的污垢和沙尘清理干净。你没有发现我们的听觉都很完美吗?对,它们还爬进我们的鼻孔,把它也清理干净。”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这只鼻子,两个洞都很小,不像我们的鼻子大得像无尾熊。往后的日子,天气会更热,你若不把鼻子清理干净,日子会更难熬。在酷暑中,你不可以朝空中张开嘴巴。所有人中,你最需要一个干净的鼻子。苍蝇爬附在我们身上,把清除掉的东西都带走。”他向我伸出胳膊:“瞧,我们的皮肤多柔软、多光滑,看看你自己的吧!我们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在路上走几天,皮肤就会变色。你刚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皮肤是另一种颜色,然后变成鲜红色,现在你的皮肤一天天干燥、脱皮。你的身体一天一天缩小。我们从没遇到过像蛇一样的人,把脱下来的皮留在沙上。你需要苍蝇帮你清理皮肤。有一天,我们会走到苍蝇产下幼虫的地方,那时我们

  就有一顿餐点可以吃了。”他凝起眼睛看看了看我,深深叹口气,然后说:“如果我们把所有觉得讨厌的东西全都清除掉,而不去了解它们,人类就活不下去了。苍蝇飞来时,我们只有默默忍受。也许,现在你也准备这样做了吧。”

  自然美容秘方

  下回我远远听见苍蝇飞来时,就从腰间解下束发带,考虑要不要戴在头上遮挡苍蝇,然后下定决心,照伙伴们所建议的去做。苍蝇飞来了,我也离开了。我想象自己来到了纽约,进入一家设计豪华的美容保健中心。我闭上眼睛,感觉到有人在清理我的耳朵和鼻孔。我想这位受过训练的美容师的文凭,就挂在我头顶的墙上。我感觉到数百个小棉球在擦拭我的全身。最后,那些小生物都离开了,而想象中我又回到澳洲内陆。他们说的没错,在某种情况下,默默忍受确实是最好的应付方法。 我在想,这一生中还有什么事物,是我所误解的、不愿耐心探寻真相的?

  旅途上没有镜子,这对我的意识似乎产生了一些影响。感觉上,我好像置身太空舱中,一面走动,一面透过窗口向外看。我一直看外面,看别人,观察他们对我的一言一行会起什么反应。这辈子头一次,我觉得我在诚诚实实地生活。我不再像当初还在商场打滚时,穿着特定的服装。我也不再化妆。我的鼻子已经不知脱过几层皮。在这儿,我们不必装模作样——不必争出风头,以满足自大的心里。我们这一群人中听不见任何闲话,也没有人勾心斗角。

  没有镜子把我吓回现实,我可以体验美好的感觉。我并不美丽,这点很明显,但我现在却觉得自己美丽。这儿的人接受我的本来面目。他们让我觉得我是他们的一份子,独特而美妙。我现在体会到,被毫无条件的接纳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寝时,我躺在沙土铺成的床垫上,脑海中回想着儿时听熟的两句歌词。那是“白雪公主”里的歌:

  镜子,墙上的镜子呀

  谁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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