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完了那天的晚餐。火烧得只剩下一堆柔和的灰烬,偶尔有几颗火星并发出来,射入周遭那无边无际的天空中。我们几个人围绕成一圈,坐在闪耀不停的火堆旁。这群澳洲原住民和美洲许多土著相信:当大伙儿围坐成一圈时,切记,要观察其它人,尤其是坐在你正对面的那位。他是你的精神映象。
你在那个人身上看到的优点,其实你自己也有,只是还未能如愿发挥出来。那个人的行动、表情和举止,凡是你不喜欢的,其实都是你自己有待改进的缺点。你能在别人身上看出优点和缺点,这就表示,在某种层次上,你自己也有相同的优点和缺点。不同的,只是自我控制和自我表现的程度。
这群原住民认为,一个人若要真正改变自己,就必须依赖自己的力量,而每个人都有能力依自己所愿,改善自己个性上的任何缺点。你能改进的和加强的,简直无穷无尽。他们也认为,你若想真正影响别人,就必须以身作则——以自己的生活、举止和行为做别人的模范。基于这种观念,部落里的人每天都兢兢业业过日子,力求改善自身。
澳洲土妇看西方经济
那晚,我坐在“裁缝师”对面。她垂着头,专心做着修补的工作。那天稍早时,“大宝石猎人”来找她,因为他系在腰上的水囊突然掉在地上。用袋鼠膀胱做的水囊装着珍贵的水,幸好没有破裂,但那根围系在他腰间的皮带却折断了。
“裁缝师”用牙齿咬断手上那根从大自然采来的线。她的牙齿都磨损了,非常光滑,但长度只有原来一半。她从手上的针线活儿抬起头来,说道:“很有趣,你们变种人和老年问题。人老了,有些工作就不能做。这一来,人的用处就很有限。”
“人应该是老当益壮的。”有人接口说。
“看来,工商业已经成为你们变种人的一大问题啰!当初你们开始经营工商业,是因为用集体产销的方式,老百姓可以买到比较好的东西,而且可以让每个人发挥所长,然后工商业就成为你们金融体系的一部分。可是,现在做生意得人,目的就是做生意。对我们来说,这很危险,因为我们心目中,产品是一种真实的东西,人也是真实的,生意并不是真实的。生意只是一种观念、一种协议,但你们却把做生意当作做生意的目的。这种想法很难理解。”我们的缝纫师这样评论着。
于是,我向他们说明自由企业体系是如何构成的:政府、私有化、公司、股票证券、失业救济金、社会安全福利以及工会。我也向他们解释苏俄的政治制度,以及中国大陆和日本在经济上的差异。我曾在丹麦、巴西、欧洲和斯里兰卡演讲,因此,我把在那些地区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
我们谈到工业和产品。他们都同意,汽车是便捷的交通工具。然而,成为分期付款的奴隶,甚至卷入一场车祸,跟人发生争执,与人结怨,此外,还得在沙漠中跟四个轮子一张驾驶座分享珍贵的水,对这些原住民来说,是不值得的事。况且,他们从不急着赶路。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裁缝师”。她有许多特质是我欣赏的。她对世界历史,甚至对时事,显得很熟悉,可是她却既不能读又不能写。她充满创造力。我发现,在“大宝石猎人”开口前,她就已经主动提议帮他修补水囊。这个妇人活的有目标,而她能身体力行。他们说的似乎没错:大伙围坐一圈时,观察坐在对面的人,我能获得一些启示。
我感到好奇,她心里对我的看法如何。当我们围成一圈时,总会有人坐在我对面,但从没有人争着坐那个位子。我知道,我的一大毛病是问得太多。我必须一再提醒我自己,这些人分享他们的一切,时机成熟时,自然会把我包含在内。在他们看来,我可能像个缠人的小孩吧。
就寝时,我心里还想着她今晚说的话。生意不是真实的,它只是一种协议,然而,有些人做生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做生意,他们不在乎,这样对人也好,对产品和服务也好,都会造成不良的后果!这番见解,可谓一针见血,而它却出自一个从未阅读报纸、看电视、听收音机的妇人之口。那一刻,我真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来听听她的话。
也许,我们不该再把这个地方叫做“澳洲内陆”;它应该正名为“人类关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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